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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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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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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和永恒

(落日港旅馆—第一部)

苏菲·洛夫

苏菲·洛夫

作为浪漫流派的终身爱好者,苏菲·洛夫在出版她的浪漫系列处女作之时甚为激动,其作品名称为《当下和永恒》(落日港旅馆—第一部)。苏菲希望能够收到您的来信,请访问这个网址:www.sophieloveauthor.com。 您可以发送电子邮件给她个人,也可以用您的邮箱地址注册,加入收信地址列表,以接受免费电子书籍,接受最新消息,并保持联系。

该书版权归苏菲·洛夫所有,并保留一切权利。除非经美国1976年版权法允许,并获得作者提前授权,否则不得对此出版物的任何部分进行复制,散布或者通过任何形式或者途径进行传播,或者储存在数据库或可检索的系统当中。本电子书仅供您个人欣赏,不得转售或者给予他人。如果您想把这本电子书与他人分享,请给他们每人另外购买一份。如果您正在阅读本电子书,但并非自己购买所得,或者并非买来仅供您个人使用,请您退还本电子书,并购买您自己的那一份。感谢您对本书作者辛勤劳动的尊重。这是一本虚构小说。其中所提及的姓名、人物、故事、组织机构、地点、事件和事故,都是作者想象或是编造的产物。如与现实中的个人,无论是活着的或者已经死去的,有任何相似之处,纯属巧合。本书封面图像的版权归斯蒂福克斯所有,经Shutterstock.com网站许可使用。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一章

艾米莉把手放在她那黑色的丝绸裙子上,这是那晚第一百次把上面的褶皱抚平。

“你看起来很紧张,“本说道。”你几乎没有碰你的食物。”

她的眼光投掷到盘子上那吃了一半的鸡上面,然后又看了看坐在摆满了晚餐的餐桌对面的本,烛光照着他的脸颊。为了庆祝他们俩相爱七周年纪念日,他带她去了纽约最浪漫的饭店。

她当然很紧张。

特别是因为那晚当她检查房间时,她发现几周前藏在她袜子抽屉的小型蒂芬尼盒子竟然不翼而飞了。她确信本将会在今晚向她求婚。

这些想法使她的内心如同不停地敲击着的小锤子那样跳动着,夹杂着丝丝的期盼。

“我并不是很饿,”她回答道。

“哦,”,本有点烦恼地说道,“也就是说你不需要任何甜点了吗?我觉得那份咸奶油慕斯不错。”

她确实不想吃甜点,另外她突然担心起本可能已经把戒指藏进了那份慕斯里。那是一种老套的求婚方式,不过现在,她愿意接受任何方式。说到本,说他这个人不敢作出承诺是便宜他了。足足约会了两年他才愿意让她偶尔留宿,约会了四年时间他才最终决定让她搬进来。

一旦她提到孩子的事情,他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

“如果你需要就请点那份慕斯。”,她说了一句,“我仍然会要我的那瓶酒。”

本轻微地耸了耸肩,然后把服务员叫过来。然后服务员迅速地把他的空盘子和她吃了一半的鸡挪走。

本伸出双手,然后牵着她的双手。

“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晚看起来很漂亮?”他问道。

“还没有,”她顽皮地笑着说。

他回了一笑,并且说:“在这种情形,你看起来很美。”

然后他把手伸进了兜里。

她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情况就是那样。它那时真的在发生。这些年所有的苦恼和苦行僧般的忍耐终于要得到补偿了。她将证明她的母亲是错的,她的母亲曾经告诉艾米莉她绝对不可能让本这样的男人跟自己结婚。更不要提她最好的朋友艾米了,艾米很多次喝醉后都爱劝说艾米莉,劝她不要再在本身上浪费时间了,因为三十五岁显然不是不可能找到真爱。

当本把蒂芬尼盒子从他的兜里拿出,并且从桌子上向她滑过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这是什么?”她设法说道。

“打开看看。”他咧嘴笑着回答道。

艾米莉注意到他没有蹲膝下跪,不过那样也不错。她并不需要传统,只是需要一个戒指。任何戒指都行。

她拿起了盒子并打开,然后突然皱起眉头来。

“这、这到底是……?”她结巴地说道。

她震惊地盯着那个东西,那只是一瓶一盎司的香水。

本咧嘴笑了,貌似对他的行为有点激动。

“我并不知道他们也卖香水。”本回答道,“我以为他们只卖昂贵的珠宝首饰。需要我帮你把香水喷到身上吗?”

艾米莉突然无法控制她的情绪,眼泪喷涌而出。她的所有希望都宣告破灭。她感到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今晚竟然会让自己认为他可能向自己求婚。

“你为什么哭了?”本说道,并皱起了眉,突然表示出很委屈的样子,“大家都在看着。”

“我以为”艾米莉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用桌布擦拭着双眼,“在饭店里,并且还是我们的纪念日……”她说不下去了。

“是的,”本冷冷地说道,“今天确实是我们的纪念日,而且我也给你买了一份礼物。我很抱歉它不够好,但是你压根没给我买。”

“我以为你是来求婚的!”艾米莉最终哭了,而且把餐巾扔到了桌上。

随着人们停止进餐,大厅里安静了下来,人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不再在乎这些。

本睁大了充满惧意的双眼。当她提到建立家庭时,他看起来比刚刚更加惊恐。

“你要结婚干啥?”他说道。

艾米莉在这一刻突然清醒了过来。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看着他。本永远不会变。他永远不会给她什么承诺。她的母亲,艾米,他们都是对的。她等了几年等来的却是明显不可能的事情,同时这一小瓶香水打破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结束了。” 艾米莉气喘吁吁地说道,她突然停止了流泪,“我们真的结束了。”

“你喝多了吗?”本怀疑地喊道,“刚才你说要结婚,但是现在你却要分手?”

“不。”艾米莉说道,“我再也不会那么傻了。你,我在一起根本就是错的。”她站了起来,同时把餐巾扔在座位上。“我会搬走。”她说道,“我今晚会去艾米那睡,明天我就来拿走我的东西。”

“艾米莉,”本说道,走了过来。“我们能商量下这事吗?”

“为什么?”她回击道,“这样你就可以说服我在我们拥有共同的家庭以前等待另外一个七年吗?拥有共同的银行账户之前继续等待十年?在你充分考虑好一起买一只猫之前的漫漫十七年?”

“别这样,”本压着嗓子说道,他看着拿着甜点走过来的服务员,说道,“大家都在看着。”

艾米莉知道是这一点,但她根本不在意。她并不打算回头。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了。”她说道,“结束了。享受你的咸奶油慕斯吧!“

说完最后的那些话,她跑出了那家饭店。

第二章

艾米莉盯着她的键盘,想移动手指,去写点什么。她茫然地望着出现在收件箱的另一个电子邮件。办公室喋喋不休的闲聊声从一个耳朵进来,又从另一个耳朵出去,盘旋在她周围。她难以集中精力。觉得自己只能发呆。她的睡眠完全不足,即使在艾米的块状沙发上,也没有任何帮助。

她已经工作了整整一个小时,除了打开电脑,喝杯咖啡之外没有任何进展,她的脑子里充斥着昨晚的回忆。本的脸在她脑海里不停闪烁,那个可怕夜晚的每次重温,都让她感到丝丝恐慌。

手机开始闪烁,她瞥了一眼屏幕,看到了闪动过无数次的本的名字。他不断打来电话,她一个都没接。现在能谈些什么呢?在他七年的时间里,是否想过和她在一起——她现在不敢做任何事情,以免在最后时刻改变主意。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惊得跳起来,接住话筒。

“喂?”

“你好, 艾米莉,我是15楼的史黛丝,今天早上的会议你应该来参加的,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缺席了。”

“天哪!”艾米莉哭喊,猛地摔下电话。她完全忘记了开会的事。

她从桌子上跳起来,跑着穿过办公室走向电梯,像傻子一样自言自语,接近疯狂的状态似乎逗乐了她的同事们。当她进入电梯时,用手掌砰砰地拍着按钮。

“快点,快点,快点!”

等电梯花了很长时间,但最后还是到了。门打开时,艾米莉冲进去,直直地撞上了一个正要出来的人。她退了回去,还没喘过气来,就意识到撞上的刚好是自己的老板,伊泽尔达。

“我真的很抱歉,”艾米莉结结巴巴地说。

伊泽尔达上下打量了她。“为什么而道歉?是因为撞到我,还是因为开会迟到?”

“两个都是,”艾米莉说,“我忘记开会的事了,现在正在去的路上。”

她感觉办公室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被公开羞辱,伊泽尔达在她抛出的话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你有日历吗?”伊泽尔达双臂交叉,冷冷说道。

“有”

“你知道怎么用吧?怎么写?”

艾米莉在背后能听到人们有意压低的笑声。在众人面前被愚弄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像一朵花枯萎了似的。不过就如昨晚在餐厅,一种莫名的理智战胜了她。伊泽尔达不是什么权威人物, 需要她卑躬屈膝地仰望。她只是一个痛苦的女人,把怒气发泄在任何人身上。同事在她背后的那些窃窃私语毫无意义。

一阵突如其来的现实感席卷艾米莉。本不是她烦闷生活里的唯一,她也厌烦自己的工作。这里的人,这个办公室,伊泽尔达。就像被本困住的那样,她多年来也一直被困在这里,她再也不想忍受这些了。

“伊泽尔达,”艾米莉说道,这是艾米莉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我必须坦白地说,我错过了会议,我忘记了要开会,但这并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伊泽尔达怒目而视。

“大胆!”她厉声说,“我会让你在办公桌工作到午夜,一直到下个月你学会了准时的价值为止!”

说着这些话时,伊泽尔达擦身而过,撞到了艾米莉的肩膀,好像风暴停歇,这件事情被她记录在心。

然而风暴并没有在艾米莉这里停止。

艾米莉伸手抓住了伊泽尔达的肩膀,不让她走。

伊泽尔达回过身来,皱着眉,目光掠过艾米莉的手,好像她被蛇咬了似的。

但是艾米莉没有让步。

“我还没说完,”艾米莉继续道,声音完全保持平静,“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就是这个地方,是你呀!是这愚蠢、狭隘、毁灭灵魂的工作。”

“你说什么?”伊泽尔达哭喊,她的脸因愤怒而涨红。

“你听到了,”艾米莉回答,“事实上,我很确定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艾米莉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同事,盯着她看的人都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向来安静、顺从的艾米莉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回想起本的警告,她昨晚是在“制造一个场景”。她在这里,制造了另一个场景。但是只有这一次,她享受这个场景。

“伊泽尔达,带着你的工作,滚蛋吧!”艾米莉附加了一句。

她几乎能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喘息声。

她挤过伊泽尔达进了电梯,然后扭动脚跟,拍击地面层按钮,意识到这将是她生活中最后一次获得完全的救赎,然后看着同事们盯着自己的那一幕,直到电梯门关上,把他们关在门外。她大叹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如此轻松愉快。

*

艾米莉跑上台阶到了公寓,意识到这并不是她自己真正的公寓——从来都不是。她总是感觉自己生活在本的空间里,尽可能地把自己变得渺小,不引人注意。她摸索着钥匙,庆幸他正在工作,不用和他打交道。

她跑上台阶,走进公寓,意识到进去的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并以全新的视角看待这里。这儿没有一件摆设符合她的品味。每件东西好像都带着一种全新的意义;她和本因为买这可怕的沙发而争吵过(以本获胜而告终);她想扔掉这张愚蠢的咖啡桌,桌子有条腿比其它的都短,总是摇晃(但是本对它寄托了某种“情感”,所以它被留了下来);这超大号电视机费钱又占地方(但是本热衷看体育节目,这是“唯一”能让他保持理智的事情)。她从书架中抽出几本书,注意到她的言情小说被归类到了最底层(本总是担心朋友们看到这些书会觉得他很浅薄,他的爱好是学术文本和哲学,尽管他事实上一本都没读过)。

她扫了眼壁炉架上的照片,看看有没有值得带走的。当看到所有照片都和本的家庭有关时,她受到了打击。有他侄女的生日照片,有他妹妹婚礼上的照片。没有一张关于她和唯一的家人——她妈妈的照片,更不要说本会花时间跟她们俩一起拍照了。艾米莉突然意识到她在自己的生活中就像一个陌生人,她总是在追随别人的脚步,而不是塑造自己的人生。

她愤然穿过公寓,冲到浴室,她真正关心的只有一件事——她漂亮的沐浴用品和化妆品,但甚至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问题。他一直抱怨她买了太多化妆品,抱怨这些都是在浪费钱。

“就算浪费,那也是我的钱!”艾米莉对着镜中的自己哭喊,并把她的东西扔进一个大手提袋里。

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就像个疯婆子,在浴室里跑来跑去,把用得还剩半瓶的沐浴露扔进手提袋。和本在一起的生活完全就是一个谎言,她想尽快摆脱这个谎言。

她跑进卧室,取出床底下的行李箱,飞快把衣服鞋子塞到里面,装完之后拖着行李箱走到了街上。然后,作为最后的一个象征性姿态,她走回公寓,把钥匙放在本那张"感伤"的咖啡桌上,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她站在路边时,才发现刚刚做的事情让自己深受打击。就在过去几个小时里,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让自己成了无家可归的无业游民,虽然回归单身是一回事,但是改变她的整个生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一种恐慌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她颤抖地拿出手机拨打了艾米的号码。

“嘿,怎么了?”艾米问。

“我刚做了件疯狂的事情,”艾米莉回答。

“说吧……”艾米催促道。

“我辞职了。”

她听到艾米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哦,谢天谢地,” 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还以为你要告诉我你跟本复合了。”

“哦,不,正相反,我刚打包行李,从公寓搬了出来。我现在像女流浪汉一样站在街上。”

艾米大笑起来,“这个形容太有画面感了。”

“这一点都不好笑!”艾米莉回答,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失业了,也没有地方住!”

“你不得不承认,这真的有点好笑,”艾米笑着说。“把你的行李都带到我这来吧,”她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在你解决这些事情之前,可以一直跟我住。”

但是艾米莉不想这么做,她的生活几乎都依附于他人,在自己家反而像个房客,本和她在一起就好像他行了多大善举似的。她再也不想这样了。她要打造属于自己的生活,用自己的双脚站立。

“谢谢你的邀请,”艾米莉说,“但是我需要一点时间来做自己的事情”

“我懂了,”艾米回答。“然后呢?离开一段时间,去冷静一下?”

这正是艾米莉所想。她父亲在缅因州有所房子,在她小时候,他们夏天住在那里,但是父亲二十年前消失了,那里就一直废弃着。它很老旧,充满个性,也曾以历史性的方式展现过它的华丽;那里其实更像一家酒店,只是父亲不知道除了当作房子外,还有什么更好的规划。

艾米莉知道,废弃二十年后留下来的房子,不可能保持良好状态;也不会有以前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或者她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孩子了。撇开现在不是夏天不说,现在是二月份!

然而,花几天时间坐在门廊上,看着大海的想法,是她(某种)梦想中的浪漫情形。周末离开纽约出去度假,将会使头脑更加清醒,然后制定出下一步计划的最佳方式。

“我得走了,”艾米莉说。

“等下,”艾米说,“告诉我你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艾米莉做了个深呼吸。

“我要去缅因州。”

第三章

艾米莉不得不转乘好几趟地铁去长岛市的长期停车场,因为她有一辆老式、破旧不堪、快被遗弃的汽车停在那里。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这辆车了,因为本总是扮演着领头司机的角色,其实他就是为了炫耀他那辆宝贝雷克萨斯。此时,她走在空旷并被阴影覆盖的停车场,拖着行李箱,想着自己还会不会驾驶。这又是另一件在恋爱过程中被忽略掉的事情。

车程又只到这,市郊的停车场,痛苦茫然无尽头。当她走向她的车时,脚步的回声在冰冷的停车场回荡,她真的累到走不动了。

她错了吗?她想,自己应该回去吗?

“她在那里”

艾米莉转身突然看到车库的管理员微笑地看着她那辆破旧的车,眼里满是同情。他伸手晃了晃艾米莉的车钥匙。

艾米莉一想到还有八小时的车程,就感到一阵无奈和绝望。她真的身心疲惫。

“你不来拿你的钥匙吗”管理员最后问她。

艾米莉眨眨眼,没意识自己眼神迷离的样子。

她站在那儿,思考着,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紧要关头。难道就这样崩溃掉,回到原来的生活?

还是面对现状勇敢前行?

最后,艾米莉抛掉悲观的想法,逼迫自己强大起来,至少现在必须得这样。

她拿了钥匙,抬头挺胸地走到车前,努力表现得自信而勇敢直到那位管理员离开。但是事实上她很焦虑,车子启动不了;但即使启动了,她也不记得怎么驾驶了。

她坐在冰冷的车里,闭上双眼开始点火。如果成功了,就是好的征兆,她这样告诉自己,如果没点燃,她还可以回头。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还是希望不要点燃的事实。

她拿起钥匙,

点着了。

*

这对于艾米莉来说是莫大的安慰和惊喜,尽管她的驾驶能力在一定程度上飘忽不定,但是她还是记得操作的基本知识,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踩油门,出发。

看着车窗外飞逝的世界,释放着自己,渐渐地,她情绪稳定下来,甚至打开了收音机,想要听点什么。

 

收音机发出刺耳的嘟嘟声,窗户大开着,艾米莉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在她看来,此刻的她就像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黑白电影中,那风姿绰约的女人一样, 风吹乱姣好的发饰。事实上,这寒冷的二月天把她的鼻子冻得像草莓一样红,头发凌乱无比。

她不一会就开出了这座城市,越往北走,道路越绿树林立。她让自己欣赏窗外移动的美景。心想自己多么轻易就卷入了城市熙熙攘攘的生活,有多少年真正置身于大自然中放任自由?

不一会,道路更宽了,车道也多了,她正在高速公路上。她加快引擎转速,推动车子飞驰,兴奋并着迷于速度带来的快感。其它车上的人们也都在去往别处的路上,而她,艾米莉,此时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兴奋贯穿全身,她加大油门,用自己能承受的最快速度飞驰。

路在轮胎下飞逝,她信心高涨。当她穿过洲界进入康涅狄格洲,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工作,本,最终她丢弃了所有的包袱。

越往北走,就越寒冷,艾米莉最终不得不承认打开窗户太冷了。她倒吸着凉气,搓着双手,想着如果多穿一点就能抵御这寒冷的天气了。她离开纽约时穿着别扭的工作服,由于突如其来的冲动,她把修身夹克和细高跟鞋扔到窗外去了。现在她就穿着一件薄衬衫,裸露的脚趾几乎快冻成冰块了。当她瞥见自己后视镜中的模样时,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明星形象在心中破碎了。她看着自己,但她不在乎,她现在拥有自由,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她意识到这之前,几小时过去了,身后的康涅狄格洲,冷漠的记忆渐行渐远,现在看来那些也只是她去往美好未来的一条路而已。马萨诸塞州的风景更加辽阔美丽。不同于常绿树深绿的叶子,两旁的树木早已落下了夏天的叶子,如细长的骨架一般伫立在此,树下的冰雪躺在硬邦邦的地上,展露着自己的光彩。艾米莉头顶上方的天空由浅蓝变成沉闷的灰色,似乎提醒着她到达缅因州天就要黑了。

她开车穿过伍斯特,发现这里的楼宇高大,镶嵌着木头,还被刷上多种轻淡优美的颜色。艾米莉忍不住猜想着谁会住在这儿,他们又有着怎样的生活和经历。

她才离家几个小时,但已经感觉似乎这一切都那么奇特和不同——所有的可能,所有不同的用来生活和参观的地方。她怎么会仅在生活的一个角落里消耗了七年青春,每天继续着乏味的,相同的事情,一遍又一遍,等待着,等待着,等待新事物的到来。那个时候她一直都在等待本行动起来,这样她就可开启生活的下一篇章。但是一直以来,她自己其实有勇气和力量,去推动开启自己的生活。

她发现自己开过了一座桥,沿着290号公路一直走到495号洲际公路。令人惊奇的是两旁的树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陡峭的岩壁。这时,她的胃咕咕叫了起来,提醒着她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进食。她本想在汽车停靠站休息一下,但因为想到达缅因州的渴望太强烈了。她可以等到了那里再吃东西。

时间过去很久了,她穿过洲界来到新罕布什尔州。天空辽阔起来,道路多而宽广,平原延伸到视野尽头。艾米莉情不自禁地感叹世界原来如此的辽阔,以至于承载了无数的人。

一路上,她的归属感一直陪伴着她经过朴茨茅斯,飞机在这里猛冲下来,当即将在跑道上着陆时,引擎隆隆作响。艾米莉一路疾驰,越过下一个城镇,这里高速公路两旁的银行已经结霜。然后继续向前穿过波特兰,这里的路都沿着火车铁轨。艾米莉注意着每一个细节,被世界之大所震惊。

艾米莉疾驰在这座通往波特兰的桥上,非常想停下车,一览大海的风光。但是天色越来越暗,她清楚,如果想在午夜之前到达落日港就必须继续向前推进,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汽车仪表板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九点了。此刻她的胃再一次抗议了,仿佛在控诉她既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

艾米莉想到达目的地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觉睡到天亮。但此时已心竭力衰;艾米家的长沙发睡起来一点也不舒服,更别说自己整夜情绪混乱。想到现在落日港等待着她的是美丽的黑橡木,主卧的四柱大床,她曾在这里和父母度过非常快愉快的时光。拥有这一切是多么的令人渴望。

尽管暴雪充斥着天空,艾米莉还是不打算走高速公路到落日港。她的父亲一直喜欢走人烟稀少的小路——几座大桥跨越无数流入海洋的河流,这儿也属于缅因州。

她驾车离开了高速公路,减缓速度放松一下。小路令人感觉更加危险,但景色还是极好的。艾米莉凝视着星星,它们在清澈的水上闪烁着。

她驾车上了沿着海岸的1号公路,全心全意拥抱这属于她的美景。天空由灰转黑,水中倒映出美妙的景色,如痴如醉,就好像自己要穿越太空走向无穷的远方。

走向生命的下一个起点。

*

当然,无止境的驾驶让她感到疲惫,她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当车灯照亮路牌,快进入落日港了,她又开始振奋起来。期望与安心涌上心头,心跳不由地加快。

她经过小型机场,驾驶上了通往蒙特沙漠岛的桥。驰骋在桥上,身在家庭轿车中的她感到浓浓的乡愁,归心似箭。她知道还有十分钟就到家了,最多不超过二十分钟。她的心兴奋地敲打起来,疲劳与饥饿感似乎都消散了。

艾米莉注意到写着“欢迎来到落日港”的小木板似乎在对她微笑。高大的树林伫立在路的两旁,艾米莉想到小时候父亲驾车走过这条路的时候,她总是向窗外凝视的树木如今还是一样,她感到很欣慰。

开过桥后几分钟,艾米莉回想起小时候在美丽的秋夜里散步,红色的树叶在脚下嘎吱作响。记忆还是那么生动,以至于她可以想象到牵着父亲的小手上戴着的紫色羊毛手套。她那样最多不超过五次,但是此时记忆袭来仿佛那就发生在昨天。

当她看到其他的景色时,更多遥远的记忆席卷而来——卖美味粉饼的饭馆,整个夏天都是复式团的野营地,顺其而下通往索尔兹伯里山谷的单线小路。当她到达阿卡利亚国家公园时她笑了,因为她知道离最后的目的地只有两公里了,看起来她马上要到家了;下雪了而且她那残破的车也许经受不住暴风雪的拍打。

恰好这个时候,汽车的引擎发出奇怪而刺耳的噪音。艾米莉苦恼地咬了咬嘴唇。和本恋爱的时候,一直是本在捣鼓这些东西,艾米莉的机械技术根本不值一提。她只是祈祷这车别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但是这难听的噪音越来越大,呼呼声,又一阵恼人的咔哒声,最后呼哧呼哧作响。艾米莉猛敲了一下方向盘并小声地咒骂着。在车抛锚被迫停下来之前,雪越下越大,积雪也越来越深时,她的车就抱怨挣扎得越厉害。

听着这废掉的引擎发出的嘶嘶声,艾米莉无助地坐下了,她尝试着看看怎么能够解决。时钟已经响了十二下。这里也没有其它交通工具,也没有人会在这个点出行。如果没有车灯,那真是漆黑一片,静如死灰的夜了;没有路灯,云朵还遮住了星星和月亮的光线。真是可怕,艾米莉心想这真是拍恐怖片最好的背景了。

突然她如看到救星一般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当看到有五家酒吧的招牌发出亮光时,她更觉得忧虑,无助与孤独。从刚开始离开以前的生活到现在,艾米莉第一次感到这真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

她下了车,寒冷的空气渗入肉体,她不停哆嗦着。她打开后备箱看了看引擎,她其实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找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见货车隆隆作响的声音。她眯眼望到不远处的两缕光线沿着道路射向她,她的心满怀希望地跳起来。她开始挥手,示意货车在此停下。

幸运的是,货车靠边停在艾米莉车后面,噼里啪啦地将废气排到冷空气中,刺眼的光线照亮落下的雪花。

车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两只穿着靴子的大脚踩在雪地上。艾米莉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的轮廓,她突然有一种恐惧,她把地域杀手给招来了。

“你的车出问题了,对吧?”她听到一个刺耳而粗糙的老头儿的声音。

艾米莉感到衬衫下一阵鸡皮疙瘩,摩擦着手臂以至于不再哆嗦——但是放心下来,这就只是一个老头儿。

“是的,我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她说。“发出了奇怪的噪音后就停下来了”。

老头儿凑近了一看,货车的光线终于照亮了他的脸。他很老,布满皱纹的脸上留着细长坚硬的白胡须。他的眼里漆黑深邃,当艾米莉的车光射入他眼中,疑惑的光亮在眼里闪动着。

“不知道怎么了?”他轻声笑笑后问道。“让我来告诉你,这车根本就是一堆杂乱的废铁。首先令我吃惊的是你竟然敢驾驶这个车,看来你根本没有将这车照料好,还在这大雪天把它开出来?”

艾米莉知道这老头儿是对的,但是被责骂了心里还是非常不舒畅。

“事实上,我从纽约过来一直开着这辆车,已经撑了八个小时了。”她用干干的嗓音回答道。

老头儿小声地吹了下口哨,“纽约?我从没……你这一路是要去哪儿啊?”

艾米莉不想泄露自己更多的信息,所以只是简单地答道,“我去落日港。”

老头儿没有追问下去,艾米莉在那儿注视着他,她等待着老头儿能给她提供帮助,手指也变得麻木起来。但老头儿兴致勃勃地围着艾米莉的车踱来踱去,然后用穿着靴子的脚尖踢了踢轮胎,用拇指指甲刮掉小片油漆,啧啧地摇头。他又打开引擎罩,检查了一会儿引擎,偶尔地喃喃自语。

“所以呢?”艾米莉最后问,老头儿的磨磨蹭蹭使她厌烦。“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他从后备箱抬起头来,吓了一下跳,好像他忘了艾米莉还在这一样,挠了挠脑袋说,“这个破裂了。”

“我知道,”艾米莉不耐烦地说,“但是你能帮忙修理吗”

“不行”老头儿轻声地笑笑,“这里什么都没有。”

艾米莉想大叫。这一路上饿着肚子,身心疲惫,此时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睡觉。

“我应该怎么办?”绝望地问着。

“你现在有几个选择,”老头儿回答道。“去汽车修理店,大概有一公里左右。”他用他那又短又粗带着皱纹的手指了指那个方向。“或者我可以载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可以吗?”艾米莉问,对他的好心感到不可思议,这是她在纽约生活这么久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当然,”老头儿答道。“我不会在风雪交加的夜里丢下你一个人的。据说接下来天气可能更糟糕,你想去哪里?”

艾米莉感激地不知所措,“西街,十五号。”

老头儿困惑地歪着头。“西街十五号?那座残破的老房子?”

“是的,”艾米莉答道。“那是我家的房子。我需要一段清静的时光。”

老头儿摇了摇头,“我可能无法载你去那个地方,那里的房子要破裂了,我甚至怀疑是否会漏水。要不去我们家吧?我和我的妻子贝莎住在便利商店上面。如果你来,我们非常欢迎。”

“你们真好,”艾米莉说。“但是此刻我想单独一个人待一会。如果你们能载我去西街那就真是太感谢了。”

老头儿注视了她一会,感到她很可怜。“好吧,姑娘,如果你坚持的话。”

当老头儿回到货车上,把车开到她的车之前,艾米莉这才感到如释重负。她看到老头儿从货车上拿出一根厚实的绳子并把他俩的车系在一起。

“坐我的车吗?”他问,“至少我有暖气。”

艾米莉浅笑着摇摇头,“我还是——”

“一个人静静”,老头儿帮她说出了后半句,“好,好,知道了。”

艾米莉回到她的车里,想着自己给这个老头儿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一定认为自己有点蠢,穿着单薄的衣服,毫无准备地出现在暴风雪的深夜,还期望被带到那残破,被遗弃的房子里,然后一个人待在那里。

前面的货车隆隆地开着,她感到车子被拖动。坐在后面,目光转向窗外移动的美景。

最后的几英里路在国家公园旁边行进着,另一边是海洋。在黑夜中,如帷幕一般的雪花里穿梭,艾米莉看着海边巨浪拍打着岩石。海洋消失在视线,车进入小镇,经过酒店和汽车旅馆,还有航海旅行社和高尔夫球场等更多的建成地,尽管对艾米莉来说,这些建筑根本没法和纽约的比。

这时车已经转入了西街,当艾米莉经过角落,看见由红砖搭建并爬满常青藤的豪宅时,她的心被打败了。这和她二十年前离开时的模样完全相同。她经过蓝屋,黄屋和白屋,咬了咬嘴唇,因为下一座就是她家了,那座灰色的石屋。

石屋还没进入视线,艾米莉就被强烈的乡愁所触动。上次在这里时才十五岁,在浪漫夏日的美景中,身体随着荷尔蒙肆虐。她如今再也没这种感觉,但是记忆中当年那种兴奋与激情像巨浪一般推动着她。

货车停了下来,艾米莉的车也停了。

车还没停稳,艾米莉就下车了。她屏住呼吸,来到她曾经待过的,属于父亲的房子前。她的腿不知为何颤抖,是因为终于安心地到家了,还是多年后归乡的情绪所致?周围的房屋似乎没有变化,只是父亲的房子旧日辉煌已去。白色的百叶窗也被灰尘增添了条纹。他们曾经打造过的地方,如今也都腐朽了,使得这座房子看起来不如以前好客。前面的草坪是艾米莉在漫长的夏日里用来看小说打发时间的地方,她惊讶地发现这些景观被保存得很好,前门两旁的矮灌木也被修整过。但对于房子本身,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她告诉老头儿要来这时,老头儿那么迷惑不解了。房子看起来没有关怀,没有爱,而且破损,看到昔日美丽的房屋多年后腐朽成如今这般模样,艾米莉很难过。

“房子不错啊,”老头儿站在艾米莉一旁说。

“谢谢”艾米莉出神地凝视着老房子,雪花在漫天飞舞。“谢谢你把我安全送到这儿,”艾米莉又说。

“不用谢,”老头儿回答。“你今晚真想待在这儿吗?”

“是的”,艾米莉回答,尽管她担心来到这里可能是个极大的错误。

“我来帮你搬行李吧,”老头儿提议。

“不,不用了。“您真的已经做了太多了,剩下的我自己能搞定的。”她翻了翻口袋,找到几张褶皱的钞票。“来,给您油费。”

老头儿看了看这几张钞票然后抬头看着她,“我不要,”老头儿微笑着说。“收回你的钱吧,如果真想报答我,何不改天到我和贝莎的家来玩,吃点心喝咖啡?”

艾米莉把钱塞回兜里时,她感到喉咙哽咽了。在处处充满敌意的纽约生活之后,老头儿的好心让艾米莉感到震惊。

“你准备在这儿待多久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张纸条递给艾米莉,上面潦草地写着他的电话号码与地址。

“就这周周末,”艾米莉答道,接过纸条。

“好的,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打给我。或者来我工作的加油站,就在便利商店旁边,若找不到打电话就行。”

“谢谢,”艾米莉再一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当发动机熄了火,四周都安静下来了,艾米莉忽然有一种平和的感觉。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

艾米莉来到车前,将行李取下,然后扛着重重的行李沿着小径蹒跚而去,她感到胸中情绪在翻滚。她到达前门时停了下来,看了看磨损的门把手,还记得曾经无数次打开它。也许回来真的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奇怪的是,她竟情不自禁地感觉到这就是她想要的。

*

艾米莉站在父亲房里昏暗的走廊上,灰尘在周围飞舞。她一边傻傻地期待这里会很温暖,另一边却还是摩擦着手臂来抵御寒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自己一直激动和期待的,就是这座已被遗弃了二十年的旧房子?

她打开了电灯的开关,却发现灯没亮。

当然不会亮,她想。自己怎么这么傻?还期望会一直有电?

她事先也没想到带个手电筒来,她埋怨着自己。说实话,自己太草率了,没有花时间提前准备一下。

艾米莉把行李搁下,往前走了一步,地板在脚下嘎吱作响;像小时候一样,她的手指沿着壁纸上的螺旋轨迹移动,至今还可以看到多年前留下的痕迹。她走过又长又宽的暗色木质楼梯。楼梯的扶栏已经不完整了,但她不在乎。站在房里真是身心舒畅。

她尝试去开另一盏灯,可是依然没亮。接着她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厨房门。

一阵冷空气袭来,她吸了一口气。艾米莉赤脚踩在厨房那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走了进去。

艾米莉打开水龙头却发现没有水,她惊愕地咬了咬嘴唇。没暖气、没电力、没水。这房中还有什么是给她准备的?

她在房里踱步,想找找其他的控制水、汽油及电力的开关或杠杆。她在楼下的碗柜里发现一个保险丝盒,然而拨动开关也无济于事。还记得烧水壶在地下室——但没有光线去地下室太恐怖了。她需要一个手电筒或蜡烛,但她知道这被遗弃的房子根本没有这些东西。尽管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查看了厨房的抽屉——却发现那全是餐具。

艾米莉感到胸中一阵惊慌,她迫使自己回想起当年和家人住在这房里的时光。还记得父亲通常在冬季把燃油输送到房里供暖。这样做非常昂贵,以至于母亲都快发疯了,母亲认为给空房子供暖完全是浪费钱。父亲却依然坚持让房间保持温暖,因为他想保护水管。

艾米莉意识到,如果想要房间变暖也得去买点燃油才行。但手机没信号,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突然间,响起一阵敲门声。这又稳又重的敲门声回响在整个空旷的走廊里。

艾米莉僵住,心中充满期待。谁会在大雪天的这个时间前来拜访呢?

她从厨房走出来,赤着脚,轻轻地走过走廊。她的手在空中悬停并犹豫了几秒钟后,她恢复镇定,打开了门。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长长的黑头发被撒上雪花的男人。艾米莉情不自禁地想到他是伐木工人或是头戴小红帽的猎人。这不是因为自己的思维惯性,而是这个男人轮廓分明的下巴旁长着的胡茬和那双酷而带着忧郁的眼睛里面藏有一种美丽。这个男人对艾米莉的吸引,让她自己都感到惊讶。

“我能帮助你吗?”艾米莉问。

这个男人眯着眼,打量着她,“我是丹尼尔,”他说,然后伸出一只手示意握手。艾米莉和他握了手,感觉到他的手皮肤很粗糙。“你是?”

“艾米莉,”她回答,突然间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这房子是我父亲的,我这周末在这儿度过。”

丹尼尔再次带有敌意地眯眼看着她。“这儿的房东二十年前就不在这了。你来这里拜访得到允许了吗?”

丹尼尔的语气很粗暴,带着敌意,这使得艾米莉有些畏缩。

“没有,”艾米莉尴尬地回答,丹尼尔这粗暴的话语让她回忆起最痛苦的经历——父亲不见了。“但我父亲始终祝福着我,不管我来还是离开。你呢?”艾米莉用同样的语气问他。

“我是这里的看管人,”丹尼尔回答。“由于某些原因我住在车库。”

“你住在这儿?”艾米莉几乎快哭了,她想在父亲的老房子里度过一个平静周末的幻想破灭了。“但是这周我想独处。”

“可以,就你和我,”丹尼尔回答。“只是我不习惯人们未事先通知就闯进来。”他怀疑地扫视了一下艾米莉的肩膀。“还惦记着财产。”

艾米莉叠起手臂。“你认为我惦记着财产?”

丹尼尔挑了挑眉毛作为回应。“如果你没有整个周末都待在这又黑又冷的地方,我就认为你惦记这财产。好了,去把锅炉启动了,把水管排干吧。”

此时艾米莉的愤怒已被疲惫替代,她脸红了。

“你难道还没启动锅炉吗?”丹尼尔问她。扭曲的微笑挂在丹尼尔嘴角,好像在嘲笑艾米莉的窘境。

“我只是还没开始呢,”她傲慢地回答,尽力挽回一点颜面。

“要我教你吗?”丹尼尔懒洋洋地问她,好像这根本不费事儿一样。

“你会吗?”艾米莉问,同时对于他能提供帮助感到惊讶和不解。

丹尼尔走上门口的擦鞋垫。雪花从他的夹克上飘下,在走廊上飘舞着。

“我宁愿自己做也不要你弄坏什么东西,”丹尼尔解释着说,并冷漠地耸耸肩。

艾米莉注意到门外飞舞的雪花已经变成暴风雪了。她不想承认,但是心里非常感激丹尼尔教她如何启动锅炉。如果没有丹尼尔,在夜里她可能会被冻死。

艾米莉关上了门,他们俩走上通往地下室的走廊。丹尼尔是有备而来的。他打开了手电筒,照亮地下室的楼梯。艾米莉跟在他后面,当艾米莉走入黑暗中,她被周围的漆黑和蜘蛛网所惊吓。她小时候就很怕进入这个老式地下室,所以不经常冒险来这儿。这个地方全是帮助房里设备运转的旧式机器和工业制品。眼前的这番景象压迫着她,再一次让她思考来到这里是不是一个错误。

幸运的是,丹尼尔用了几秒钟就让锅炉启动了,好像这是世上最简单的事一样。艾米莉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心烦,因为起初她来这的原因是实现自立,如今却需要一个男人来帮助她。尽管丹尼尔有着粗糙的热心肠并且对自己有不可否认的吸引力,艾米莉还是想要他尽快离开。她不可能和丹尼尔在这里继续着“自我发现的旅行”。让他待在地面上就已经够糟糕了。

锅炉启动之后,他们都离开了地下室。艾米莉走出这潮湿发霉的地方后回到房中,顿时感到身心舒展。她和丹尼尔顺着走廊出来,进入厨房后面的杂物间,丹尼尔又立马去排干水管

“你准备整个冬天都给房子供暖气吗?”丹尼尔在操作面上问他。“否则它们会结冰。”

“我只是周末在这儿”,艾米莉回答。

丹尼尔慢吞吞地走出来坐下,他的头发也乱了,有些地方还直竖起来。“你不应该胡乱摆弄这屋里的东西,”他摇着头说道。

但是丹尼尔还是解决了水管问题。

“怎么还是不暖呢?”他刚出来艾米莉就问他。尽管锅炉已经开始工作,水管也疏通了,但房里依然很冷。艾米莉擦了擦手臂,想加快血液循环。

丹尼尔笑笑,一边拿毛巾擦拭着脏手。“你知道的,要是这样它们就可以工作那就太神奇了。你得打电话让燃油输送过来,我能做的只是发动它们。”

艾米莉沮丧地叹了口气。原来丹尼尔不是自己想象的穿戴着闪闪银甲的骑士。

“给,”丹尼尔说着并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埃里克的号码。他可以提供燃油输送的服务。”

“谢谢,”艾米莉含糊地说了一声。“但是在这里恐怕不行。”

她想到自己的电话完全没有信号,觉得自己真是太可怜了。

“这条路前面有公用电话,”丹尼尔说。“但我不会在大雪天冒险去那儿,何况现在已经关门了。”

“当然”,艾米莉含糊地说着,心头感到沮丧和不知所措。

丹尼尔注意到艾米莉有些心烦和沮丧。“我能帮你取火,”他提议,同时向客厅走去。丹尼尔的眉毛带着期望地扬了扬,有点羞涩,看起来突然有些孩子气。

艾米莉想拒绝,想告诉他让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冰冷的房子里面就好,因为这就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但她犹豫了。也许是因为有丹尼尔在,让她突然感到不再那么孤单,不再与世隔绝了。她从未想过手机会没有信号,和艾米会无法沟通,甚至自己一个人畏缩地待在又黑又冷的屋子里。

丹尼尔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的犹豫,所以在自己还没开口说话之前就大步走出房间。

艾米莉跟在后面,默默感谢丹尼尔能够读懂自己的心思并留下来,还假装说去取点火来。她看到丹尼尔在客厅的壁炉旁整齐地搭建木材和煤块。这使她回想起自己的父亲来。丹尼尔蹲在壁炉旁生火,花的时间和精力已经可以制作一副伟大的艺术品了。艾米莉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生火,但依然不放弃。艾米莉突然发现火力不足,就将毛毯平铺在地上。此时看着橙色、红色的火焰在手舞足蹈,长时间坐着,感觉热气好像要刺痛她的脸。

情绪涌上艾米莉的喉咙,差点呛住了她。想到父亲,清晰的记忆盘旋在脑海,眼眶里已经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泪水。但她不想在丹尼尔面前哭,不想如一个可怜无助的少女一样。所以她压抑着情绪,大步走进房间。

“我知道如何生火,”她对丹尼尔说。

“你知道?”丹尼尔回答,并翘起眉毛望着她。“请便。”丹尼尔递来火柴。

艾米莉拿过火柴,擦亮一支后,微小的橙色火焰在她指尖轻轻浮动。其实她只是看过父亲生火,自己从未真正做过。但记忆却十分强烈,以至于她对自己很自信。她先跪下,然后在壁炉底部点燃丹尼尔刚才点过的地方。几分钟后,火烧了起来,发出熟悉的轰隆声,这个声音和房里其它的东西都让艾米莉感到安慰与怀旧。看着火势增大,她很骄傲。但恼火的是,火焰没有升向烟囱,黑烟开始在屋里翻滚起来。

烟雾席卷着艾米莉。

丹尼尔笑了笑。“你不是说你会生火吗,”他边说边打开烟道。烟雾立马被吸入了烟囱。“哈,好了”他咧嘴笑着。

周围的烟雾渐渐稀薄了,艾米莉不高兴地看了丹尼尔一眼,因为自己太骄傲所以不想感谢他的帮忙。但最后艾米莉还是感到了温暖。温暖在身上传递,钻入脚尖和鼻尖,冻僵的手指也放松开来。

在火光中,客厅沐浴着橙色的柔光。艾米莉终于可以看清堆满父亲房子的古老家具了。她环顾四周是如此的破旧,但她不在乎。角落里还站立着高高的书柜。曾经这里塞满了她在漫长夏日里打发时间所看的书,现在也寥寥无几了。窗户旁还有一架老式三角钢琴,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肯定已经走调了。但是父亲曾用它弹奏曲子,艾米莉还在旁边唱和。父亲曾对房子那么自豪,如今,蓬乱的屋子却只能被几缕灼热的光微微照亮,艾米莉很沮丧。

两架床被白色的床单覆盖着。艾米莉想把它们掀开,但想到这可能导致灰尘到处飘飞。刚才招到了烟雾的袭击,不知自己的肺部还能否承受得住。却看见此时的丹尼尔安逸地坐在壁炉旁,所以艾米莉也挨着他坐下来。

“所以,”丹尼尔边说边烘烤着手。“至少我们不冷了,但房子里依然没有电,我想你的行李应该没有灯笼或者蜡烛之类的东西吧。”

艾米莉摇了摇头。她的行李装满了琐碎的东西,没有实用的,也没有能支撑生活的。

“父亲过去一直都准备着蜡烛和火柴,”艾米莉说。“他总是准备很多。我本来期待会有一整个橱柜的备用品,但是时隔二十年……”

突然间意识到正在自己大声而清晰地谈论自己的父亲,艾米莉赶紧闭上嘴巴。她不会经常这样的,以往都是将关于父亲的回忆深埋在心底。今天能这么悠闲地谈论父亲也吓到了她自己。

“我们可以在这儿待一会,”丹尼尔温柔地说,他好像看出艾米莉又陷入痛苦的回忆中。“房间在火光照耀下亮起来了呢,来点茶吗?”

艾米莉皱了皱眉头。“茶?没电怎么沏茶?”

丹尼尔笑了笑,貌似接受了这个挑战。“看着吧。”

他站起来后消失在大客厅,不一会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像大锅的圆形壶。

“你拿的什么啊?”艾米莉疑惑地问他。

“哦,就是你即将喝到的最好喝的茶,”他一边说一边把大锅架在火焰上。“没喝过火烧的茶就不算喝过茶。”

艾米莉看着他,火光在丹尼尔身旁舞动,使他显得更加迷人。他是如此地专注于手中的事情,这更为他平添了几分魅力。艾米莉忍不住为他的实在和机智感到惊异。

“给,”丹尼尔递给她一杯茶,打破了她的幻想。丹尼尔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喝了一口。

“哇,不错呢,”艾米莉舒展开笑容对他说,同时感到凉气从骨头里驱逐了。

丹尼尔笑了起来。

“笑什么?”艾米莉问他。

“我只是从没看你笑过,”他回答。

艾米莉感到害羞,她向远处望了望。同样是男人,丹尼尔比本优秀很多,而且对自己更有吸引力。也许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她会向自己的性欲妥协。她和本在一起七年,这期间没有其他人。她自己也渴望被关爱,渴望得到兴奋。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事情进展得不顺利,生活混乱还发生了剧变,还有关于父亲的记忆一直盘旋在脑海。不管看哪里,都能看到父亲的影子;坐在沙发上的小艾米莉蜷缩在父亲的旁边,父亲正大声念书给她听;父亲在跳蚤市场发现珍贵的古董后高兴地推门而进,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重塑古董的辉煌。现在这些古董在哪儿呢?所有的小塑像和艺术品,具有纪念意义的陶器和内战时期的餐具碎片呢?时如逝水,房子好像已不复存在,而存在于记忆间。艾米莉没意识到时间在某种程度上也会造成财产损失。

当艾米莉瞥见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房间变得又脏又乱时,另一阵哀伤之浪席卷而来。

“这地方怎么变成了这样?”她顿时哭了起来,控制不住埋怨的语气。她蹙额道:“你应该照料好这个地方的,不是吗?”

丹尼尔后退了一步,好像吃惊于她刚才的咆哮。几分钟前他们还友好而温柔地相处,几分钟后艾米莉让他哑口无言。他火速地回复了艾米莉冷酷的凝视。“我只能尽力,毕竟这么大的房子也只有小部分是属于我的。”

“对不起,”艾米莉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她不想让丹尼尔生气。“我不是想挖苦你,我只是……”她盯着茶杯,晃了晃剩下的茶水。“这个地方在我小时候如童话一样,它是那么让人心旷神怡,知道吗?非常漂亮。”她抬起头,看见丹尼尔专注地凝视着她。“所以看到它变成这样我真的很难过。”

“你还能期待什么?”丹尼尔回答。“这里已经被遗弃二十年了。”

艾米莉伤心地转过脸去。“我知道,我只是想如果时间可以暂停该多好。”

延缓时间,就像父亲在她脑海的形象一样。父亲永远四十岁,年龄不再增长,看起来和上次见到他一样。但不管他在哪,时间对他的影响正如同对这房子的影响。艾米莉决定在这个周末变得坚强,然后开始整理房子。她唯一想的就是重建此地,哪怕一点点也好,让它重塑辉煌。也许这样做,可以让父亲回到自己身边,并以此纪念他。

艾米莉喝完最后一口茶后放下了茶杯。 “我要睡觉了,”她说。“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当然,”丹尼尔回答后站起来。他轻快地走出房间并走上通往前门的走廊,艾米莉跟在他后面。“遇到麻烦就打我电话,好吗?”他说,“我就在这附近的车库。”

“不需要,”艾米莉愤愤地说。“我自己能搞定。”

丹尼尔推开前门,雪花飞绕进来。他把夹克披在身上,然后回头看了看肩膀。“骄傲不会让你走得很远的,艾米莉,寻求帮助总是没有错的。”

艾米莉想对他喊叫,想争论,想反驳说自己并不骄傲,但当她看着丹尼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白雪在飘落,她感到舌头打结了,说不出话来。

艾米莉关上了门,把世界关在外面,把暴风雪的咆哮关在外面。她现在真的是一个人了。客厅的火光溢出,照亮走廊,但照不亮楼梯。她抬眼瞥见长长的木质楼梯消失在黑暗中。如果她不睡在铺满灰尘的沙发上,她就不得不鼓起勇气上楼,睡在黑暗中。她就像一个小孩一样,害怕进入被阴影覆盖的地下室,想象着有许多的怪物和食尸鬼在等着她。如今她三十五岁了,却依然害怕上楼,因为她知道被抛弃的滋味比脑中虚构的食尸鬼更糟糕。

相反,艾米莉回到客厅去吸收火光带来的最后一丝温暖。书架上仍有很多书——《秘密花园》、《魔法灾神》,这都是父亲曾给她读过的古希腊神话故事。但现在还剩下什么呢?父亲的财产去哪儿了?它们都消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就如同父亲一样。

余烬已逝,黑暗再次席卷而来,仿佛在渲染着她忧郁的心情。她再也阻挡不了疲倦;时间飞快地流逝着。

就在艾米莉离开客厅之际,一阵奇怪的噼啪声从前门传来。她首先想到的是某些野生动物在周边吃着残羹剩饭,但这声音太精确了,让人匪夷所思。

心咚咚地跳着,她放轻脚步走上走廊来到前门,贴在门上听。不管她认为刚才听到什么,现在都已经走开了。她能听到的只是呼啸的风,但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门。

她推开门,看见门脚下躺着几只蜡烛,一个灯笼和一些火柴。一定是丹尼尔回来放这儿的。

她把它们拿起来,勉强接受了丹尼尔的帮助,骄傲刺痛着她。但同时她很感谢有人在关心她。她貌似已经遗弃了生活,并逃跑到这个地方,但其实她没有完全被孤立。

艾米莉点亮灯笼后感到有勇气上楼了。灯笼的柔光为她照亮楼梯的路,墙壁上图画的光亮射进她的眼中,这些图画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黯淡了,灰尘上面缠着蜘蛛网。大多数图画都是风景水彩画——海上帆船图,国家公园常绿叶景图——但有一幅是全家福。艾米莉停下脚步,凝视着这张照片,看着自己小时候的模样。此时她已经忘记这是一张照片,而是她封存了二十年的回忆。

按捺下情绪,她继续往上走。楼梯在脚下嘎吱作响,她甚至看到一些楼梯破裂了。楼梯遭受了很多年的践踏,还记得她经常穿着T字鞋在楼梯上跑来跑去。

灯笼的光线照亮长长的走廊——有许多黑色橡木制的门,落地窗被栅木板阻断。旧卧室在走廊尽头的右边,卫生间的对面。她忍不住要看这一间房间。她的卧室有着太多的回忆,也正是这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她没想到在多年之后会有一些恐怖的小爬虫占领了她的卫生间,把这儿作为自己的家。

然而,艾米莉在走廊上踌躇着,绕过古老的装饰,她曾经无数次在这儿崴了脚趾,然后进入父母的房间。

在灯笼的照耀下,艾米莉发现多年后床上落满了灰尘,蛀虫咬坏了寝具。看到眼前这幅景象,记忆中父母睡的温馨四柱大床在心里破碎了。二十年的遗弃已经毁坏了这间房。窗帘又皱又脏,软绵绵地挂在落地窗旁。壁灯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看起来好像全体蜘蛛在此安家一样。灰尘蔓延到每一个地方,包括窗户旁的门面粉饰,和化妆镜前的小凳子,她的母亲多年前坐在这里往脸上涂薰衣草香膏。

艾米莉看到了埋藏多年的回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几天她更加思念父亲,也吃惊于自己竟是如此地思念他。

外面,暴风雪在加剧。艾米莉将灯笼放在床头柜上,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准备睡觉了。火光并没有带来很多的温暖,当她脱掉衣服的时候房间已经有些冷了。她在行李箱内发现了柔软的背心,她想此时应该不会用到这个;穿着不好看的长衣裤和厚厚的床用短袜才会更加暖和。

艾米莉将尘土飞扬、金色和深红色缝合的被子拉上后躺在床上。她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孤独、寒冷、无助,她关上灯,让自己陷入黑暗中,然后哭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