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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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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艾米莉手里捧着满满一堆相册,飞奔着回到屋里,听到舞厅里传来了敲击和钻孔的声音,艾米莉猛然意识到尽管时间已经很晚了,丹尼尔仍然还在里面为自己装订相框和镜子。他工作到越来越晚,有时甚至直到深夜,艾米莉萌生了一个想法,丹尼尔这么做是为了接近她,以维持一种亲近的感觉,她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他似乎在等一个时刻,她会敏锐地觉察到这些,并为他带上一杯茶。通常是晚上的这个时候,在她安装翻找了一整天之后,脑袋突然从门口伸出来,追上他,他期待她今晚也会这么做。

但是今晚艾米莉的心思不在这里。实际上,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丹尼尔。她为夏洛特的照片和在暗房中的发现感到十分震惊,她已经完全集中在了接下来要做,也是最需要做的事情上,从此刻开始,直到最后。

因为到现在为止,房子里还有很多艾米莉从未踏足过的房间——那些她故意躲开不进去的房间。其中一间便是她父亲的书房,她现在正朝着它走去。虽然艾米莉在这所房子里住了好几个月,但是父亲书房的房门一直是紧闭的。她不想去打扰它,或者,更可能的是,不想泄露隐藏在房间里的任何秘密。

但是现在,她觉得房间里太多秘密被尘封了太长时间,她们家的这些秘密正在不断侵蚀着她。她曾经选择用沉默、不知情来蒙蔽她自己的心。她们家没有一个人曾谈起过这些事情——关于夏洛特的死,紧接着她母亲的崩溃,父母即将离婚,之后的事情跟过去几年越来越接近。他们都是懦夫——任由他们的感情像伤口一样溃烂,却不采取行动。她的父亲,她的母亲,他们都是如此,留下了太多潜台词,任凭伤口坏疽却置之不理,直到最后只能通过截肢解决。

截肢,艾米莉想。

这正是父亲所做的,不是吗?他已经截断了整个家庭,逃离了所有他无法说出口的问题。对于那些他认为无法逾越的困难和阻碍,他都选择了逃避。艾米莉不想穷其一生去猜测。她想要答案,她知道这一切答案都能在书房找到。

她把照片放在楼梯上,每次两个台阶快步往上跑。她的思绪以楼上的走廊为目的地,迈开大步疯狂地向上跑,直到跑到父亲的书房,她才停下来。这扇门是黑漆木做的。艾米莉记得自己小时候经常盯着这扇木门看。它似乎十分雄伟,甚至可以说是气势汹汹,一进门父亲就会被吞噬,消失不见,几小时之后才会再次出现。父亲从不允许她去打扰,即使当时她还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她也从来没有破坏过规矩踏入里面半步。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不允许她进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消失在里面。母亲也什么都不告诉她,年复一年,转眼她已经长成一名少女,对于书房,她采取了毫不关注的态度,把未知的问题包裹起来,留给沉默解答。

她试着转动门把手,惊讶地发现把手竟然转动了。她曾以为书房会被锁起来,会以某种方式抵制她的入侵,所以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可以直接进入这个她从未踏足的房间时,她感到万分震惊。

她犹豫着,好像是在等她母亲出现,过来责骂她。但是显然这里不会有人进来,艾米莉深吸一口气去推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艾米莉朝着房间里的阴影望去。她看到了里面有一张大办公桌、几个文件柜和书架。不像房子里的其他房间,父亲的书房十分整洁。他没有在房间里摆放太多物件,也没有艺术品跟相框,地板上也没有铺扎眼的地毯,因为他总是无法决定该买哪张好。事实上,在她进过的所有房间里,这间是最不像父亲的。强烈的反差让她感到不安和困惑。

艾米莉走进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变的气味,和她刚到这所房子时闻到的味道一样。天花板上的灯泡跟灯罩之间挂着蜘蛛网。她小心翼翼地越过那些潜伏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以免惊扰它们。

当她真正走到房间里面时,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事实上,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真正要找的是什么。她只是有种感觉,只要一见到它,她就能知道他们家隐藏在这间房里某个地方的秘密。

她仔细查看着文件柜,从第一个抽屉开始翻找,她相信这里可以作为开始翻找的最佳位置。她在父亲文件中找到了房契,父母的结婚证,母亲的离婚诉讼,父亲的抗抑郁处方药左洛复。父亲患有抑郁症,她并不感到惊讶——孩子的去世会让任何人患上愈加严重的抑郁症。但这里没有一件东西能帮助解释父亲失踪的原因。

有一次她已经翻遍文件柜并检查了里面的文件,她走到书桌旁,看到了一个抽屉。她想打开的第一个抽屉被锁住了,她嘟囔着嘴,小哈一口气。正当要打电话给丹尼尔,看他是否能帮她撬锁打开抽屉时,她的注意力落到房间角落里有一个小保险箱上。艾米莉随即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不论保险箱里有什么,都将解答她心中所有亟待解决的疑问。

她离开抽屉,转而冲向了保险箱,在深绿色的钢制安全护栏旁跪了下来。她看到保险箱上栓着一个挂锁,钥匙打不开,只有密码组合才能打开。艾米莉用颤抖的手指拧动着小银表盘,首先输入了父亲的生日组合作为第一次尝试,但是密码不正确,挂锁纹丝不动。然后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说,夏洛特的生日肯定是打开密码锁的正确组合,毕竟夏洛特曾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当她输入了妹妹的生日组合之后,却发现锁还是没有打开。作为最后一次尝试,艾米莉拧动着小银表盘上的数字,直到她自己的生日组合展现在眼前。当她压按挂锁时,惊讶地发现它竟然啪的一声打开了。

艾米莉目瞪口呆地坐回原位。她曾经总是为父亲的离开责备自己(像每个孩子在父母一方离开他们时所作出的不可避免的举动一样),因为她认为自己并不够像妹妹夏洛特,妹妹夏洛特曾是父亲最爱的孩子,妹妹的去世,肯定是最让他悲痛的一件事,其次才是艾米莉,而且只是远远不及妹妹的替代品。她在房子里发现了夏洛特的照片,它们从木制相框里掉落下来的样子,仿佛已经被缝在了里面,这更加坚定了艾米莉长久以来的信念。但是现在,艾米莉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事实,她的生日组合才是打开保险箱的密码。父亲特意选择了这个密码,因为无论里面装着的是什么,都只是给她一个人看的吗?或者父亲也曾像深爱着夏洛特一样,深切地爱着她?

艾米莉伸出她那颤抖的手,拿掉了栓在保险箱门上的密码锁,然后去拉门,门吱吱尖叫着打开了。

艾米莉把她的手伸进未知世界,感受着周围的环境。她摸到了某种类似丝绒或者天鹅绒质地的面料,并把它抽了出来。她低下头看到手里拿着的一只深红色绒布袋,上面系着一条红色丝带。它太沉了,艾米莉不禁皱起眉头。她解开丝带,打开袋子,一串用白色细线穿着的珍珠滑落在她手中。艾米莉立刻就认出了这条项链,多年以前,她和夏洛特正在为父母表演她们海盗抢劫剧中的一幕,她扮演的是被劫持的公主。她带着这条珍珠项链,父亲看到之后勃然大怒,命令她摘掉项链。艾米莉哭了,母亲因为父亲的过激反应而冲他大喊,那条项链自此消失,再未出现。

过了好几天之后他才完全平静下来,向她解释这条项链曾经属于他的母亲。在多年以后艾米莉才理解为什么这条项链对父亲而言,承载着极为重要的情感价值,这是他母亲唯一一件没有被迫典当出去,用以支付他学费的东西。他们再也没有谈到过这条项链,尽管艾米莉经常想起它,但却再也没见到过了。

现在艾米莉盯着她手中的这条项链,心里泛起一阵失落。一串珍珠项链并不能准确地解答他们家的秘密,或是解释父亲神秘消失的原因。她萌生了令自己痛心的想法,她觉得父亲认为唯一能把他最珍贵的东西保存起来,避开充满好奇,爱小偷小摸的五岁孩子的方法,就是把它们全部都锁在保险箱里。除非这条项链非常值钱,他把它藏在这安全保管起来,确保在他走后母亲不会把它拿去典当?因为有一天他会为了这条项链再回来?还是因为他想确保它会以它独有的方式成为艾米莉的财产,作为向五岁时的她道歉的一种方式?父亲把她的生日设成了开锁密码,会不会是为了作为某种线索?显然一切都无从知晓,除非父亲到这解释给她听。

艾米莉拿着项链在她指尖把玩着.她觉得自己像一个顽童一样,令他们感到失望,如果项链是父亲是专门为她而收藏起来的,她应该会非常感激。她只是很确定保险箱里装着她迫切需要的信息。最后一个难题也会包藏在内。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把保险箱的门关上时,她注意到了一些别的东西隐藏在阴暗之中,她再次打开保险箱。她把手伸进里面,一把抓住了它。她把它拉了出来,低下头看到自己掌中正放着一个装满钥匙的钥匙扣。

艾米莉盯着她手中的钥匙扣,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心跳加速。迫使父亲把他的钥匙藏在一个保险箱里的究竟会是什么?他隐藏着的是什么样的秘密,糟糕到需要把钥匙锁起来?

钥匙圈上至少有二十把钥匙,每一把艾米莉都反复地看着,猜想它们能打开哪扇门,然后她想起了那个书桌抽屉,那个她想打开看看装了什么,却发现被锁住了的抽屉。她冲到抽屉前,试着用一把把钥匙去开锁,直到找到了正确的那一把。然后,突然间,她听到锁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就是这样,她做到了。她打开保险箱,终于找到了父亲在这个家里隐藏了这么多年,藏匿得如此彻底的东西。

她仔细地往抽屉里看着。抽屉里只装了一件东西:一个白色的信封。艾米莉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用淡蓝色墨水写下的字迹整洁的词语,这正是父亲的字迹。

艾米莉。

当她发现父亲为她写了封信,却从未给她,她感觉身体像被冰雪席卷而过,心底泛起一阵凉意。父亲把信藏在抽屉里,然后把钥匙藏在保险箱,艾米莉明显感觉到,无论这封信的内容是什么,它都将改变一切。

但是就在艾米莉有机会打开它之前,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吓得跳起来尖叫了一声。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午夜,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

*

艾米莉把信封塞进她的口袋,然后跳起来沿着走廊冲了下去。她看到丹尼尔正站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敲着门。门半开着,台阶上还站着一个又矮又胖的男人,穿着的那套服装就像是刚从高尔夫球场回来。

“嘿,嗬,”他对丹尼尔说,他说话的的声音顺着楼梯飘了上来,“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我是你的邻居,特雷弗·曼,我住在距离你几百英亩的地方,只在这个季节过来。”

他向丹尼尔伸出一只手,丹尼尔只是盯着他的手。“这不是我的房子”他说,“你不需要跟我握手。”

丹尼尔转过身,示意艾米莉站在楼梯口不要下来,艾米莉感觉她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轻轻上扬。她从楼梯上跳了下来,坚定地和曼先生握了握手,让他知道谁才是房子的主人。

“我是艾米莉·米切尔,很高兴见到你。”

“哈,”特雷弗说话的态度还是跟刚刚一样热情,“抱歉,刚刚认错了。总之,我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我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这块地我已经关注很久了,我希望在这个夏天结束时可以接管它。”

艾米莉眨了眨眼,听了他的话之后非常困惑,“抱歉,你在说什么?”

“你的这块地,我已经留意它二十年了。我的意思是说,我知道我已经拥有上百英亩的土地,而你只有区区五英亩,但是你这能看到海景,这意味着你拥有海上最后一个黄金地段,买下它就能彻底完成我的土地规划,这也是你赚钱的好时机。”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艾米莉说道。

“你听不懂我说的吗?难道我在说法语不成?”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刚刚说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想买下你的这块地,米切尔小姐。你看,由于业主的擅离职守,这里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漏洞。但是我注意到这里的灯亮了,我问了问镇上的人。是凯伦在杂货店告诉我,这个房子又被人占了。”

艾米莉和丹尼尔互望了对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

“但是这房子不出售,”艾米莉说,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震惊,“这是我父亲的房子,我继承了这里。”

“是这样吗?”特雷弗说道,他的语气还是一样和善,但是似乎和他说的内容并不匹配,“罗伊·米切尔还没去世,不是吗?”

“呃,不,我不知道,他是……”艾米莉结结巴巴地说,“情况很复杂。”

“据我所知,他现在算是失踪人口,”特雷弗说,“这就意味着,这房子在一定程度上属于法律的中间状态。税款拖欠很多年都没有交。房子周围贴着各种各样的红色封条,”他低声轻笑,“看你这一脸茫然的表情,我猜你应该还没意识到这个情况。”

艾米莉摇了摇头,从那之后的每个晚上,每当她拿出塞在后口袋的信封时,都会因为特雷弗的闯入感到困惑和沮丧。“瞧,这块地不出售,这是我父亲的房子,我完全有权利呆在这里。”

“实际上,”特雷弗说,“你没有这个权利。我忘了告诉你,我是区域规划局的,我和凯伦以及镇上其他的人,在你到这里时,都对你不太友好。作为邻居,我已经尽我的义务通知过你了,由于税款多年未付,确切地说,你的房子现在属于这个镇子。此外,这里多年以前就被宣布不适合再住人,所以如果你想住在这里的话,你需要办一个新的居住证明。你现在住在这里是违法的,你听懂了吗?”

艾米莉双眉紧锁。她发现自己在生活中的每一步,都有人盼望着她失落,告诉她这些是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论是她的老板,男友,还是粗鲁的邻居,他们都一样。他们都想成为她头上的权威,阻碍她的梦想,让她一直沮丧下去。

但是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生活中的权威。

“那可能是这样吧,”她最后回答说,“但是我父亲的房子也不属于你,不是吗?”她说话时的表情跟特雷弗一样,带着冷酷而狂野的笑容,语气同样坚硬而恶毒,和她的声音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特雷弗的脸沉了下来——笑容也随之消失。

“我们小镇可以收走你的房子,然后把它拍卖掉,”他坚持道,“然后我就可以买下它了。”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她打赌说。

他脸上的怒意更浓了。

“根据法律,”他清了清嗓子说,“显然不是从你这买下它,在这种情况下,按法律规定房子会被封很多年,就像我刚说的,这是法律上的灰色地带。我们镇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那么,真为你感到遗憾。”她回答。

他默不作声地瞪了回去,艾米莉为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感到自豪。

特雷弗干巴巴地笑了笑,“我会给你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想的,我是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所房子?新鲜感一过你就走了,夏天再回来,一年只待两个月。你是想告诉我,你要在这里常住?然后做点什么呢?现实点吧。你会像他们所有人一样,等秋天来临,或者钱用完的时候离开。”他耸了耸肩又笑了起来,好像他刚刚还没有威胁到她和她的生活。“你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把这块地卖给我。为什么不把它卖了,让我们的生活都过得更轻松一些?”他施压道,“在我报警把你赶出去之前,”他看着丹尼尔又附加了句,“还有你的男朋友。”

丹尼尔眼神中的怒火在燃烧

艾米莉坚持自己的立场。

“你为什么还不滚出我的地盘”她说,“滚回你那没有海景的几百英亩土地上去——在我报警指控你非法入侵之前。”

他看上去像是被车灯照到的鹿一样惊恐,此刻,艾米莉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豪。

然后他咧着嘴笑了笑,转过身去,踏着草坪离开了。

艾米莉重重关上门,整个房子都随之震动。她迷茫而失落地看着丹尼尔,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对自己的关切之情。

第十章

艾米莉非常生气地站在那里,心脏也因气愤而突突地跳个不停。特雷弗·曼真的激怒她了。

但是她没精力再去继续对他的来访恼怒了——因为她的思绪被拉回后腿口袋里的信上。

她父亲写给她的信。

她伸手将它拿了出来,但却没有勇气去拆开。

“真是个混蛋,”丹尼尔这时开始说话了。“你真的认为——”

但是当他看到她的表情后就停住了。

“你拿的是?”丹尼尔皱着眉头问。“一封信吗?”

艾米莉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朴素。白色。标准尺寸。看起来如此无害。可是她却非常害怕看到里面的内容。父亲写的是一封对自己罪行的忏悔信吗?或者是对自己作为一名间谍的秘密生活的揭露,又或者是坦白自己已经是另一女人的老公了?难道是一封自杀前的遗信?她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最后一种情况,也想像不出她对前面任何一种情况的反应。

“我爸爸写的,”艾米莉静静地说,并回过头去仰视着丹尼尔。“我在他锁着的东西里面发现的。”

“哦,”丹尼尔说。“也许我该走了。抱歉,我没有意识到——”

但是艾米莉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留下来,”她说。“拜托了好吗?我没勇气独自读信。”

丹尼尔点点头。“那我们去坐下吧?”他的声音变得更轻柔更充满关怀了。他指着通往客厅的门。

“不,”艾米莉说。“这边。跟我来。”

她把丹尼尔领上楼梯后穿过长长的走廊,尽头便是她父亲的书房。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常常注视着这扇门,”艾米莉说。“我从不被允许进去,甚至连看看都不可以。”她转动门把推开了门。然后耸耸肩并回头对丹尼尔说。“可它甚至从来都没有被锁上过。”

丹尼尔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他好像是怕踩着她周围的鸡蛋壳一样小心翼翼的,而艾米莉也能够完全理解为什么。不管信里写的是什么具有爆炸性的内容。它都能激起艾米莉大脑里的强烈反应,让她眩晕,纠结至绝望。

他们走进黑暗的书房,然后艾米莉坐到父亲的椅子上。

“他就是在这里写的信,”她说。“他打开这个抽屉。将信放进去。然后锁上。把钥匙放进那个保险箱。然后就永远地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

丹尼尔拉开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准备好了吗?”

艾米莉点点头。就像一个因害怕恐怖电影但又有些好奇于是透过手指缝去看的小孩子,艾米莉拿起信并打开了封头,却依旧不敢去看。她从信封里抽出信——不过是一片对半折着的八到十一开的纸。但当她打开时心脏却开始激动地跳个不停。

亲爱的艾米莉简,

我不知道我离开后要过多久你才能读到这封信。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没有因想知道我在哪而遭受痛苦。

离开你将是我最大的遗憾,我毫不怀疑这一点。但是我不能留下来。我希望总有一天你会接受我这样做的原因,即使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发生在夏洛特身上的事,以及你妈妈和我的婚姻的状态,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

第二件事就是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你到我死去我都一直爱你。你和夏洛特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贡献。如果我在你身边时我没有向你表达出这点,那我只能道歉,尽管“对不起”并不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词。

我希望不管你什么时候读这封信,它都能带给你些许宽慰。

献上我所有的爱,

爸爸

艾米莉的内心一下子五味翻滚,她读了一次又一次,紧握着信的手力度越来越大。看着纸上父亲写的文字,听着脑海里来自二十年前父亲的声音,让他的失踪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重大了。

信从她的指间滑落。它飘到了桌子上,而她的眼泪也开始掉下来。丹尼尔抓住她的手仿佛恳求般地让她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前额上几道深深的印痕表现出他的忧虑,但是艾米莉不知道该怎样说清楚来龙去脉。

“多年以来我都以为他离开我是因为他不太喜欢我,”她断断续续地说。“因为我不是夏洛特。”

“夏洛特是谁?”丹尼尔轻柔地问她。

“我妹妹,”艾米莉解释道。“她死了。我总认为他一直因此而怪罪我。但其实他从来没有。信上就是这么说的。他认为那不是我的错。但既然如此,既然他并不是因为怪罪我而离开,那他到底为什么要离开?”

“我也不知道,”丹尼尔说,并用手臂环绕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怀里。“我觉得你不能完全理解一个人的动机,或者为什么他们要做那些他们做过的事情。”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认识他,”艾米莉靠在丹尼尔怀抱里闷闷不乐地说。“所有的这些秘密。这个大谜团。舞厅,暗房,老天啊!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喜欢拍摄。”

“其实,是我喜欢。”丹尼尔说。

艾米莉顿住了,然后从怀抱中挣脱出来。“你说是你喜欢是什么意思?”

“暗房,”丹尼尔重复了一遍。“是多年前你爸爸为我建造的。”

“他那样做了?”艾米莉说,停止了哭泣。“为什么?”

丹尼尔叹了口气,转了过去。“我年轻的时候你爸爸在这附近发现了我。我那时刚从家里逃出来并且知道你们一家人不经常呆在这。我打算藏在车库里,这样就没人能发现我了。但是你爸爸还是发现了我。他并没有把我赶出去,反而给了我一些食物和一瓶啤酒”——他回忆到这个记忆时抬起头来笑了——“然后问了我在逃避些什么。于是我用一种很夸张的,你知道的,年轻人专用的语调告诉了他我的事情。我跟他说了有关我父母不理解我的事,以及我对自己想要的和他们在我身上想要的如此不同,以至于我们找不到共通之处的事。那些日子里我总是离家出走,考试也经常不及格,甚至还因为一些蠢事惹到了警察。但他却很平静。他跟我聊天。不,他聆听我的心声。其他任何人都没有那样做过。他想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我很窘迫,你知道的,我告诉他我喜欢拍照。哪个十六岁男孩愿意承认这一点啊?但是他完全能理解我。并且还说我可以把车库作为暗房使用。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艾米莉想到她在车库里发现的那些照片,那些黑白照仿佛揭露出了照相者疲倦的灵魂。她没想到照相者会是一个孩子,一个反抗家庭的十六岁少年。

“你爸爸让我早点回家,”丹尼尔继续说。“当我拒绝后,他就跟我达成了一个协议。如果我完成学业,他就让我待在这里。所以那一整年我都会来这。这里成为了我的避风港。真的很感谢他鼓励我完成了学业。我一直希望能再见他一面。我很崇拜他,我想让他看到我的成就,让他知道他帮了我很大的忙,以及我因为他而改邪归正。”丹尼尔又看着艾米莉,彼此强烈的眼神交流让她感觉有一股电流在血管内爆裂了。“他那年夏天没有回来。第二年夏天也没有。以后一直都没回来。”

丹尼尔的话让艾米莉非常震惊。她父亲的消失居然还影响了除她以外的人,并且这些事从来都没发生在她身上,不过丹尼尔就在这里,揭示他的灵魂,与她分享跟她一样的疼痛,这让她很欣慰。不知道父亲遇到了什么事,他的消失造成的内心空荡荡的感觉,丹尼尔也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这就是你在这里帮忙的原因吗?”艾米莉静静地说。

丹尼尔点点头。“你爸爸给了我生命中的第二次机会。他是唯一一个这样对我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照看着这个地方。”

 

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然后艾米莉抬起头来看着丹尼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中,丹尼尔大概是唯一一个以跟她同样的心态对待父亲消失的人。他们共同承担这种疼痛。一种关于这种关系的感觉让她感到自己与他以某种方式前所未有地亲近了。

丹尼尔的目光在她脸上飘忽不定,仿佛在读她的思想。然后他用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并抬起她的脸颊。他慢慢把她拥入怀中。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松树和新鲜的青草味,以及火堆冒出的烟味。

艾米莉轻轻闭上眼睛然后把头靠近他,期待着他的嘴唇贴在她嘴上的感觉。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丹尼尔松开了手臂,几乎于此同时,艾米莉也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艾米莉说。

丹尼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妈妈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是她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建议。永远不要亲吻一个正在流泪的女孩。”

然后他站起来慢慢穿过书房,然后走出了门。艾米莉十分泄气。她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慢慢滑倒在地,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当艾米莉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时间换一下睡衣。她匆匆走下楼梯并且想起了昨晚的事。她昨晚睡得非常差,一直哭到睡着。她现在头脑发热,并且对于昨晚不经意间对丹尼尔流露出的感情感到异常尴尬,是她把他给拖累了。还有就是那个未能形成的吻。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能否直视他的眼睛。

她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你来的好早,”她微笑着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

“是的,”丹尼尔一边说着一边把重心从一条腿转到另一条腿上。他把双手深深地插进口袋里。“我想我们应该吃早饭了?”

“当然,”她说着便要作势邀他进来。

“不,我是说……出去吃?”他用手揉着后脖颈笨拙地说道。

艾米莉眯起眼睛试图去理解他在说什么。然后她突然明白过来,一个小小的微笑随即爬上了她的唇边。“你的意思是说像约会那样?”

“嗯,是的,”丹尼尔嗫嚅着说道。

艾米莉傻笑着。她发觉站在她门口表现得异常羞涩的丹尼尔看上去非常可爱。“你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那封信让你感觉不好意思才邀请我的吧?”她问道。

丹尼尔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惊恐。“不!当然不是,我之所以邀请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并且我——”他叹了口气,声音随即消失在他的喉咙里。

“我只是在和你开玩笑,”艾米莉回答说,“我其实很乐意和你约会”。

丹尼尔微笑着点了点头,但他仍旧站在原地,看上去很尴尬。

“你是说,现在就去吗?”艾米莉惊讶地说。

“要不然晚一点?”他连忙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午饭?或者星期五晚上?可以吗?”他看上去越来越气馁了。

“丹尼尔,”艾米莉笑着说,试图挽救一下局势,“现在就很好,我从来没有在早餐的时候约会过。这很可爱。”

“我把整件事都安排错了,是吗?”丹尼尔说。

艾米莉摇了摇头。“不,”她安慰他。“你做的很好。但是你要给我时间梳洗化妆啊。”

“你这样就很好了,”丹尼尔说道,他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我或许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艾米莉说。“但我也不想穿着睡衣去约会啊。”她害羞地笑了。“花不了太长时间的。”

然后她转身小跑上楼,自己仿佛正一步一步踏入另一个春天。

*

塑料椅子紧紧地粘在艾米莉的大腿皮肤上。这让她在座位上感到烦躁不安,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裙子上,这情景让她想起几个月前她与本对坐在一家精致的餐厅里,那时她还渴望着本能向她求婚。可是现在她却与丹尼尔面对面坐在落日港一家新开的名字叫做乔的餐馆里,他俩安静又有点尴尬地看着乔把早餐摆放到桌上。

“所以,”艾米莉笑着感谢了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丹尼尔。“我们到啦。”

“嗯,”丹尼尔回答,低头看着他的马克杯。“你想聊些什么呢?”

艾米莉笑了。“难道我们需要拟一个主题吗?”

丹尼尔瞬间愣住了。“我的意思不是我们应该指定一个话题。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你知道,谈话。聊天。诸如此类的事。”

“你是说谈论除了房子以外的东西?”艾米莉面带微笑地说道。

丹尼尔点了点头。“是。”

“嗯,”艾米莉说,“那你能告诉我你吉他弹了多久了吗?”

“弹了很长一段时间。”丹尼尔回答说。“从我小时候就开始了。大概十一岁。

艾米莉已经习惯了丹尼尔的沟通方式,他总是这么言简意赅。通常情况下这是个好习惯,比如当他俩在粉刷墙壁,又或者需要另一个人帮忙拿一下钉子时。但现在他们是面对面坐在一家餐馆里吃早饭,也就是说,这就让她有点不太舒服了。艾米莉很清楚为什么丹尼尔会选择落日港这样一家新开的,便宜的餐厅来约会。作为约会的地点,这真是世界上最不正式的地方了。但她实在无法想象丹尼尔会像本一样穿着整齐的西装带她去一家高档餐厅。

就在这时,乔走了过来。“您的早餐一切都好吧?”他问。

“非常好,”艾米莉礼貌地向他微笑道。

“您的咖啡要续杯吗?”乔补充说。

“我的不用了,谢谢,”她说。

“我也不用了,”丹尼尔附和道。

但是乔并没有马上走开好让他们享受两人时光,相反地,他非但没有接受暗示离开而且还端着咖啡壶留在原地。

“你们两个孩子是在约会?”他好奇地问道。

丹尼尔听完后看起来立刻就要把他活吞了一般。艾米莉终于憋不住偷笑出声。

“其实我们在开会,”她说道,听起来跟真的一样。

“哦,好的,你们继续,”乔说着便端着咖啡壶飘到另一桌去纠缠其他客人了。

“你看起来想要离开这里,”艾米莉说着,重新把注意力转向了丹尼尔。

“不是因为你,”丹尼尔说,他看起来很羞愧。

“放松,”艾米莉笑出声。“我只是在逗你而已。呆在这里也让我感到有点幽闭恐惧。”

她回头看了看。乔正在渐行渐远,不像刚才靠的那么近。“我们去散散步好吗?”

他笑了笑。“当然。今天港口有个节日。不过节日庆典有点俗气。”

“我喜欢俗气,”艾米莉急忙回答,因为她感觉到他在说这话时有点犹豫。

“太棒了,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会推小船入水。后来这里的人们就把它变成了一种庆祝活动。我不知道,也许你以前拜访这里的时候见过,你还记得吗?”

“事实上我不记得了,”艾米莉说。“所以我想去看一看。”

丹尼尔看起来很害羞。“我有一条船在那里,” 他说。“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没用过了。它现在可能已经生锈了。我敢打赌,马达也没法儿发动了。”

“你怎么不再用它了?”艾米莉问。

丹尼尔避开了她的眼睛。“那就是某天的另外一个故事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艾米莉敏锐地感觉到她触动了他的某条神经。这让他们尴尬的约会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更加尴尬了。

“我们去参加节日庆典吧,”她说。

“真的?”丹尼尔问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我的话我们不必要去的。”

“我想去,”艾米莉回答说。她是真的想去。尽管可能会感受到长时间的沉默和周围探究的目光,可是她很享受丹尼尔的陪伴并且不想约会这么早结束。

“来吧,”她说着便爽快地把账单拍到桌上。“嘿,乔,我们已经把钱给你放这了,希望这样做可以,”喊完之后她马上站起身并抓起椅背上的外套。

“艾米莉,你看,如果你不想去是可以的,”丹尼尔说。“你不必和我一起去参加那些蹩脚的节日。”

“我想去,”艾米莉安慰他道。“老实说,我真的想去。”

她说完便朝着门口走去,丹尼尔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她。

当他们走在街上时,艾米莉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港口飘荡着彩旗和氦气球。太阳已经出来了,但还是有一层稀薄的云层遮挡着阳光,使得周围感觉凉飕飕的。街上好多人正朝着港口前进,这让艾米莉意识到把小船推入水中在这里真的是个大事。她和丹尼尔随着拥挤的人群朝着港口走去。随着他们的靠近,可以听到一个乐队正演奏着轻快的音乐。沿着街道两旁的都是卖棉花糖和各种糖果的摊位。

“要我给你买点什么吗?”丹尼尔笑着说。“约会应该做这些事的,对吧?”

“我会喜欢的,”艾米莉回答说。

她咯咯地笑起来,看着丹尼尔穿行过拥挤的人潮,走向被小孩子围着的棉花糖机前。丹尼尔买了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锥形棉花糖,然后小心翼翼地举着它穿过人群。最后他欢快地把棉花糖呈现在她面前。

“是什么口味的?”艾米莉笑着说,盯着这闪闪发光的棉花糖。“我没想到你会买这种闪亮的蓝色口味。”

“我认为这是葡萄味儿,”丹尼尔说。

“闪闪发光的葡萄,”艾米莉补充到。

她撕下一片棉花糖。虽然已经将近三十年没吃到过这种东西了,但当她把一片绵软放进口中时,却发现这东西远比她想象中更甜。

“啊,牙齿马上就痛了!”她叫道。“轮到你了。”

丹尼尔闻言一把扯下一片闪亮的毛绒绒的蓝色棉花糖塞进嘴里。随即便是一脸恶心的表情。

“哦,上帝。人们把这种东西喂给他们的孩子吗?”他惊讶道。

“你的嘴已经变蓝了!”艾米莉哭笑着说。

“你的也是,”丹尼尔马上反驳说。

艾米莉笑着挽住丹尼尔的胳膊走到水边,他们的步伐节奏正和着乐队的音乐节拍。当他们站在岸边看着船只一艘接一艘地被放到水里时,艾米莉把头靠在了丹尼尔的肩膀上。她的情绪被周围狂欢的市民所感染,此刻她感觉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地方。无论她朝哪个方向看去,都能看到一张张笑脸,孩子们无忧无虑并且心满意足地到处乱跑。她曾经也是如此,直到那黑暗的事件永远地改变了她。

“对不起,我好蠢,”丹尼尔说。“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来。我们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是什么让你认为我想去其他地方?”艾米莉疑问道。

“你看起来很悲伤,”丹尼尔说着便随意地把双手插在口袋里。

“我没有悲伤,”艾米莉急忙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我的生活。我的过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还有我爸爸。”

丹尼尔点了点头并重新把目光转向了水面。“那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你的问题得到解答了?”

“当我刚到这里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问题,想要什么答案,”艾米莉说着但并没有看向他。“从某种角度上讲,那封信解答了所有的疑问。”

丹尼尔沉默了很长时间后再次开口。“这意味着你要离开了吗?”

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艾米莉感觉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什么。那是一种渴望。是对她的渴望吗?“我从没打算呆在这里。”她平静地说道。

丹尼尔移开了眼睛。“我知道。但我以为你改变了主意。”

“那并不是最关键的,”艾米莉说。“关键是我是否负担得起。我的存款仅仅能支持三个月生活。而且如果真的如特雷弗·曼真所说的那样,我会把剩下的钱花在支付法律费用和返还税收上。”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丹尼尔说。

她停下来,探究地看着他的脸。“为什么这件事对你这么重要?”

“因为我也完全没有任何合法权利可以呆在这里啊,”丹尼尔说着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就好像他不能相信她没想到这一点。“如果你走了,我也得走。”

“哦,”艾米莉彻底泄气。她并没有想到如果在这里站不稳脚跟,再次面临动荡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丹尼尔。她当然希望他是因为她才关心房子的,但是也许她把这个情况理解错了。如果没了房子她想知道丹尼尔是否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突然,艾米莉在人群中发现了镇长。她的眼睛夸张地睁大了。旋即转身离开丹尼尔并且冲到了人群里。

“艾米莉,你要去哪儿?”他恼火地说,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跑开。

“快来!”她喊道,示意他跟上。

艾米莉竭尽全力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眼看着镇长走进一家杂货铺。门上的风铃发出轻响,艾米莉紧跟着镇长,丹尼尔紧随其后。镇长转过身正好注意到他们俩。

“嗨!”当镇长转过身看着他们时,她愉快地打了招呼。“您还记得我吗?艾米莉·米切尔。艾米莉·简。”

“哦,是的,是的,”镇长回答说。“你喜欢我们的庆典吗?”

“是的,”艾米莉回答说。“我很高兴来到这里参加庆典。”

镇长以一种想表明他很匆忙的方式对她微笑,想要继续享受自己愉快的一天。但是艾米莉明显并不想让步。

“我有话要对您说,”她说,“不知您是否可以帮助我。”

“是什么,亲爱的?”镇长问道,但并不看她,手越过她并从架子上拿下一袋面粉。

她走到镇长面前。“特雷弗·曼。”

镇长停了下来。“哦?”他说,他看了看柜台后面的凯伦然后目光又回到了艾米莉身上。“他现在想干什么?”

“他想要我的土地。他说这里有关财产方面存在着一些法律漏洞,说我需要一个房产证书才能证明土地是我的。”

“嗯,”镇长说着,他看起来有点慌张。“你知道这里的人民才是最关键的,他们关系重大。市民们才是对这些问题进行投票决议的人,显然你并没有完全走出你自己的世界去交些朋友。”

艾米莉本能地要反驳他的说法,但她马上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除了丹尼尔,在落日港唯一对她友好的人就是里科,但是他甚至一连几个星期都记不住她的名字。特雷弗,凯伦,镇长,他们中没人有理由对她好。

“我不能只是消失了的罗伊·米切尔的女儿吗?”她带着温顺的微笑说道。

镇长笑了。“我想你已经把那座维系的桥梁烧掉了,不是吗?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些东西要买。”

“当然,”艾米莉说着,给镇长让出了路。“凯伦,”她诚恳地向柜台后面的女子点头示意。然后艾米莉抓住了丹尼尔的胳膊,把他从店里领了出来。

“刚刚那是什么?”在他们离开商店时丹尼尔在她耳边说道,他们推开门,门上的风铃轻响着向他们辞别。

她松开了他的胳膊。“丹尼尔,我不想离开。我已经爱上了,这个镇子,”她匆匆补充道,因为她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烁着恐慌。“你知道当你问我是否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吗?嗯,我没有。我爸爸的信并没有真正回答任何事。这里仍有太多的秘密我不得不找出来。”

“好吧……”丹尼尔说,吐出这个词后他仿佛并没有完全理解现在的状况。“但是钱的问题怎么办?还有特雷弗·曼?我还以为你说过离开还是留下并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艾米莉露齿一笑,扬起了眉毛。“我有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