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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紐約兇殺案警探格雷斯•奧賴利推開卡內基音樂廳的大門,便立刻明白情況很糟糕。她看到記者失控過,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記者擠得裏三層外三層,異常積極。

“警探!”

她進去的時候,他們不停地喊著,閃光燈把房間都照亮了。

格雷斯和她的警探們穿過大堂,記者們幾乎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格雷斯四十歲,強健且久經沙場,有著黑色的短髮和眼睛。她向來強硬,習慣於在擁擠的人群裏擠著前進。但是這一次,卻很不容易。記者知道,這是爆炸性新聞,官方不打算公佈消息。這讓一切都更加艱難了。

一個年輕的國際巨星,在他名望和權力的巔峰時被謀殺了,就在卡內基音樂廳內,就在他的美國首場演出中場。不論如何,記者早就已經在這裏,準備報導這場處女秀演出。毫無疑問,這場演出的消息會被世界每一個國家的報紙大幅報導。哪怕他只是絆了一下,或摔了一跤,或扭傷了腳踝,僅僅這些事情都會成為頭條。

現在,謀殺,就在他的演出中間,就在他幾分鐘前剛演唱完的大廳。這真是見鬼了,這太讓人無法接受了。新聞界一定會死盯住這件事,不會輕易放棄。

幾個記者把麥克風推到她面前。

“格雷斯警探!有報導說,謝爾蓋被野生動物殺害。是真的嗎?”

她不理他們,繼續用手肘撥開人群前進。

“為什麼卡內基音樂廳沒有更好的保安措施呢,警探?”另一位記者問。

另一位記者喊道:“有報導說,這是一個連環殺手幹的。他們稱他為‘貝多芬屠夫’。你對此有什麼評論嗎?”

進入大廳後,她轉身面朝他們。

人群安靜下來。

“貝多芬屠夫?”她重複道,“他們還能說得更離譜點嗎?”

他們還沒來得及再問一個問題,她突然離開了房間。

格雷斯繞來繞去穿過人群,走上了卡內基音樂廳的後樓梯,她的警探在身旁兩側,不停彙報資訊。可事實上,她幾乎沒有聽進去。她有些累了,她上周剛剛滿四十歲,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麼累。但是,三月漫長而寒冷的夜晚已經讓她疲憊不堪,她需要一些休息。這是這個月的第三宗謀殺案,還不算上自殺案。此刻,她想要溫暖的天氣、綠色的植被、腳下柔軟的沙子。她想要生活在一個沒有謀殺的地方,在那裏,人們甚至不會想到自殺。她想要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從走廊走向後臺的路上,她看了一下手錶。淩晨一點,毫無疑問,她知道犯罪現場肯定被破壞了。他們為什麼不早點叫她?

她應該早就結婚的,像她母親在她三十歲時,告訴她的那樣。她應該有一個伴兒,他也許不完美,但會關心她。但她執著於自己的事業,像她的父親那樣,她以為這是父親希望自己做的。然而,現在父親死了,她依然沒有真正發現,父親想要的是什麼。她累了,覺得孤獨。

“沒有證人,”走在她身邊的一個警探說道,“法醫說,事情發生在晚上十點十五分至十點二十八分之間,現場沒有多少掙扎跡象。”

格雷斯不喜歡這個犯罪現場。參與進來的人太多,她來到這兒時已經有太多人在現場。她做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播報出來,不管她做了多麼偉大的調查工作,榮譽最終都會被別人竊取。參與進來的部門太多,意味著有太多複雜的政治因素參與進來。

她終於擦肩擠過了餘下的記者,到了只允許探員進入的警戒區。她走到下一個走廊,周圍終於靜了下來。她終於可以再次思考了。

他更衣室的門微微開著。她抬起手,戴上乳膠手套,輕輕地碰開了門。

她當警員二十年了,沒有什麼沒見過。她見過各式各樣的謀殺案,甚至在她最糟糕的惡夢裏,也想不出這樣的謀殺方式。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謀殺。

不是因為它過於血腥,不是因為發生了一些可怕的暴力事件,而是別的東西,超現實的東西。這裏太安靜了。一切都如此完美,原封不動,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當然,除了屍體。他癱倒在椅子上,脖子露了出來。在燈光下,他的頸部血管,顯現出兩個完美的洞。

沒有血,沒有掙扎的跡象,沒有破損的衣物,沒有任何異樣。就像一只蝙蝠突然襲擊了這裏,吸幹了他的血,然後飛走了,沒有碰到任何東西。真是怪異,赤裸裸的恐怖。如果不是他的皮膚完全變成了白色,她會以為他還活著,以為他只是在睡午覺。她甚至想走過去,摸摸他的脈搏。但她知道這樣做是愚蠢的。

謝爾蓋·拉科夫,他還年輕。而且她聽說,他是個傲慢無禮的混蛋。難道他已經有了敵人?

什麼鬼東西能幹出這種事?她想知道。動物?人?某種新型武器?還是他自己做的?

“從進攻的角度可以排除自殺。”警探拉莫斯說,他站在她身旁,拿著記事本,一如既往地,看出了她在想什麼。

“請幫忙調查他的一切資料,”她說,“我想知道他有沒有欠誰錢,有沒有誰是他的敵人,他的前女友,他未來的妻子等等情況。我想知道關於他的一切。他可能錯惹了某些人。”

“是。”他說,並匆忙從房間退出。

他們為什麼挑這個時間謀殺他?為什麼在中場休息的時候?難道他們是在傳遞某種資訊?

她在鋪有厚厚地毯的房間走著,慢慢地,來回踱步,從各個可能的角度打量著他。他有著長長的黑色捲髮,甚至死了,都仍有驚人的魅力,真是遺憾。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響聲彌漫了整個房間。所有人員一起轉過身,抬頭看見,房間角落裏的小電視亮了起來。它正在播放晚上的表演,貝多芬第九交響曲彌漫了整個房間。

一個警探走上前去關電視。

“先別關。”她說。

警探半路停住了腳步。

“我想聽聽。”

她站在那裏,盯著謝爾蓋,電視裏他的聲音充滿了整個房間。幾個小時前,他的聲音還是活生生的,想想都覺得怪異。

格雷斯再次來回踱步。這一次,她跪了下來。

“我們已經搜遍了整個房間。”聯邦調查員不耐煩地說。

她從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某樣東西,她俯下身,高度遠遠低於那個華而不實的扶手椅。她向一側扭了扭脖子,轉了轉手臂,把臉湊到了地上。

她終於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她站起來,臉紅紅的,舉起了一張小紙條。

所有的警探都盯著她。

“一張票根,”她說,用戴著手套的手拈著它,“右夾層,三號座椅,今晚的演唱會。”

她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所有的警探,那些人也茫然地看回來。

“你認為它是殺手的?”其中一人問道。

“嗯,我只知道,”她說,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已死亡的俄羅斯歌劇明星,“這不會是他的。”

*

凱爾走在鋪著紅地毯的走廊上,穿過厚厚的人群。像往常一樣,他被惹惱了。他討厭人群,他討厭卡內基音樂廳。十九世紀九十年代,他曾來這裏參加過一場演唱會,當時並不順利,這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他大步走下大廳,黑色上衣的高領直豎著,擋住了脖子遮住了臉,人們紛紛給他讓路。官員、警衛、媒體,整個人群都分開了。

人類真是太容易控制了,他想,他們想都沒想,就像綿羊一樣匆匆地讓出了道路。

凱爾是來自Blacktide家族的吸血鬼,在他活著的三千多年裏,目睹了人類的一切。他們殺害基督時,他在場;他曾親眼目睹了法國大革命;他目睹了天花蔓延整個歐洲——他甚至還曾幫助它散播。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感到意外了。

但這個夜晚讓他大吃一驚。而他,不喜歡驚訝。

雖然活了那麼長時間,他依然顯得年輕又英俊。通常情況下,他無需多說話,他那一貫威風的出場就足以為自己代言,他只需穿過擁擠的人群,人們一般會自動讓路。但他今晚沒有耐心,尤其是考慮到當前的情況,他還有無數懸而未決的尖銳問題。

什麼樣的流氓吸血鬼會如此大膽,竟敢公然殺死一個人類?是誰會選擇這樣做,以這種公開的方式,甚至當屍體被發現時都沒有留下任何可能的解釋?這違背了他們種族的每一個規則。無論你在種族裏是好人還是壞人,這是一條沒有人會違反的規則,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種族成為注意力集中的焦點。而違反這規則的懲罰只有一個——死亡,漫長、痛苦的死亡。

會是誰這麼大膽做出這樣的事情?吸引了這麼多不必要的記者、政客、警員的注意?更糟糕的是,居然敢在他的地盤上?這讓他家族的處境很糟糕——比糟糕還糟糕。這讓他們看起來很無助。整個吸血鬼種族將會召集起來,追究他們家族的責任。如果他們沒有找出這個無賴,這可能意味著將會有一場徹頭徹尾的戰爭。他們無法承擔戰爭的後果,此時,他們正打算執行他們的總計劃。

凱爾走過一個女警探,她重重地撞了他一下。最糟糕的是,她轉過身來,盯著他。他很驚訝——在這個人群中甚至沒有人有搭理他的勇氣。她一定比別人強,如果不是這樣,那可能是他越來越馬虎了。

他沖她加倍了自己的心靈力量。她終於搖搖頭,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他不得不注意她,他低下頭,看到她的工作牌:警探格雷斯·格蘭特。她可能最終會成為一個麻煩。

凱爾繼續走過大廳,走過更多記者,走過錄音室,終於走過了一群聯邦調查員。他走到了半開的門口,望著裏面。房間裏有幾個聯邦調查員,還有一個穿著昂貴西裝的男子。從他閃爍而有野心的眼睛裏,凱爾猜到他是一個政治家。

“俄羅斯使館很不高興,”他厲聲對聯邦調查員負責人說,“你知道,這不只是紐約警員或美國政府的事。謝爾蓋是我們國家歌手中的明星,他的被殺必定可以解釋為對我國的挑釁——”

凱爾舉起手掌,並用意志的力量,讓政治家閉上了嘴。他討厭聽政客說話,他更討厭這一個,他也討厭俄羅斯人。實際上,他恨絕大多數東西。但是今晚,他的仇恨上升到一個新的水準。他不耐煩極了。

房間裏似乎沒有人意識到,是凱爾讓政客閉嘴的,甚至包括政客本人。對於政客的閉嘴,或許他們心存感激。無論如何,凱爾走到一邊,用自己的心靈力量讓每個人都離開了房間。

“我說,我們喝杯咖啡休息幾分鐘,”聯邦調查員負責人突然說,“理清一下思路。”

人群同意地點點頭,迅速離開了房間,仿佛這麼做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最後,凱爾讓他們關上了更衣室的門。他討厭人類說話的聲音,尤其是現在,他更不想聽到他們的聲音。

凱爾深深地呼吸著。最後,終於只剩下他自己了,他可以讓自己的思維完全集中在死者身上。他走近了些,拉下謝爾蓋的衣領,衣領下露出了咬痕。凱爾伸出手,把兩個蒼白、冰涼的手指蓋在咬痕上,隨後舉起了手指,估計著它們之間的距離。

咬痕距離比他猜到的距離要短,齒痕也不深,這個反叛吸血鬼是女性,而且還很年輕。

他把手指又放回到咬痕上,閉上了眼睛。他試著去感受血液的性質,還有那個咬了人的吸血鬼的本性。最後,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迅速收回了手指。他不喜歡他感覺到的,他不能識別它。這肯定是一個反叛吸血鬼,不是來自他的氏族,也不是來自他所知道的任何氏族。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無法檢測到,她是什麼品種的吸血鬼。在活著的三千年時光裏,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

他抬起手指,舔了一下,她的氣味淹沒了他。通常情況下,這就足夠確切地讓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她。但現在,他不知所措,有什麼東西遮住了他的視野,他一無所知。

他皺起了眉頭。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將別無選擇。他們將不得不依賴人類警員找到她。他的上司會很不高興的。

事實上,凱爾甚至比剛才更加惱火。他盯著謝爾蓋,考慮如何處置他。在幾個小時的時間裏,他可以喚醒他,使他成為一個新的吸血鬼,一個無氏族的自由散漫的吸血鬼。他也可以現在就殺了他,一了百了。他其實挺想殺了他的,吸血鬼種族幾乎不需要新成員。

但是,如果殺了他,就給了謝爾蓋一個偉大的禮物。他不用忍受永生帶來的痛苦,不用忍受千百年的生存和絕望,不用忍受無盡的夜晚。不,那對他太客氣了。相反,為什麼不讓謝爾蓋和他一起受苦呢?

他想過這個問題。謝爾蓋是歌劇演唱家,他的到來會讓家族很高興的。這個俄羅斯男孩可以在他們想要的時候,讓他們開心,還可以成為隨他們差使的僕人。他打算救活,轉變他。

此外,謝爾蓋還可以幫他們找到她。她的氣味現在貫穿了他的血液。他可以帶他們找到她。然後,他們會讓她受苦。

第八章

凱特琳醒來時全身火辣辣地疼,她的皮膚感覺像著了火一般。當她試圖睜開眼睛,刺骨的疼痛使得她不得不趕快閉上眼,刺痛感深入了頭骨。

她雙眼緊閉,用雙手去感知身邊。她躺在什麼東西上面,這東西很柔軟,而又有韌性,不均勻,它不可能是床墊。她的手指順著它摸索著,這感覺像塑膠。

凱特琳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往手下面看了一眼,是塑膠,黑色塑膠,還有股氣味。那是什麼?她微微轉過頭,稍微睜大了眼睛,然後發現她平躺在一堆垃圾袋上。她伸長了脖子張望。她躺在一個垃圾箱裏。

她吃驚地坐了起來。疼痛感又爆發了,她的頸部和頭部像要裂開一般。身邊惡臭難忍。她環顧四周,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她被嚇壞了,她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她擦了擦額頭,試圖拼湊回憶——自己是如何到達這裏的。她腦海一片空白。她想努力記起昨晚。她用盡所有的力量試圖召喚她的記憶。慢慢地,記憶回來了……

和母親吵架,地鐵,見約拿,卡內基音樂廳,音樂會。然後……然後……

那種饑餓,那種渴望。是的,那渴望促使她離開約拿。沖出音樂廳。在大廳裏遊蕩。然後……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她去了哪里?她做了什麼?她是怎麼到這裏的?約拿給她吃了迷藥嗎?他蹂躪了她,然後把她丟在這裏?

她不這麼認為。她無法想像他是那樣的人。在她最後的記憶裏,她獨自一人在大廳裏遊蕩。她把他遠遠地甩在身後。不,不可能是他。

然後呢?

凱特琳慢慢地跪在了垃圾堆上,她繼續往下探,一只腳在兩個垃圾袋之間打滑了。她迅速拽出她的腳,然後腳底觸到了一些堅硬的地面,塑膠瓶也大聲地嘎吱作響。

她抬頭一看,只見垃圾箱的蓋子是打開的。是不是昨晚自己打開,然後又爬進這裏?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她伸出手,勉強抓住頂部的金屬杆。她擔心沒有足夠大的力氣把自己拉出去。

但她試了,很驚訝地發現,她很輕易地就把自己拉出去了:只輕輕地動了一下,她雙腿便越過箱子邊緣,下落幾英尺,站在了水泥地上。令她吃驚的是,她非常靈活地著地了,一點震動感都沒有。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凱特琳在紐約市人行道上著地時,一對衣著光鮮的夫婦正走過去。她嚇了他們一跳。他們轉過身盯著她,有些尷尬,似乎不理解為什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會突然從一個巨大的垃圾箱裏跳出來。他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加快了腳步,匆匆地走開,仿佛要離她越遠越好。

凱特琳沒有責怪他們,換了是她自己可能也會這麼做。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是穿著昨晚的雞尾酒服裝,衣服完全弄髒了,還沾滿了垃圾,全身發臭。她用盡全身力氣想把它們擦掉。

她坐在那裏,趕緊用手摸遍自己全身還有口袋。沒有手機。她的心狂跳起來,她試圖回憶,自己是否把它從家裏帶了出來。

不,她把它放在家裏,在她的臥室裏,在她書桌的一角。她本來打算帶上它,但因為被媽媽弄得情緒激動,所以把它落下了。真該死。她也忘記拿她的日誌了。她需要這兩樣東西。她還需要洗一個澡,需要換一身衣服。

凱特琳低頭看看手腕,手錶不見了。她一定是昨晚在什麼地方把它弄丟了。她走了幾步就出了巷子,進入繁忙的人行道,陽光直射在她臉上,疼痛從前額輻射開來。

她連忙向後退了幾步,走進了樹蔭。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但值得慶倖的是,已經是傍晚了。希望這次宿醉,或不管它是什麼,會很快消失。

她苦思冥想。她能去哪里?她想打電話給約拿。自己一定是瘋了,因為她幾乎要不認識他了。昨晚之後,不管她做了什麼,她肯定他一定永遠都不想再見到她了。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她腦海裏第一個想起的人。她想聽到他的聲音,和他在一起。還有,她需要他告訴自己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她渴望和他談談。她得先找回自己的手機。

她這是最後一次回家,去拿她的手機,她的日誌,然後全身而退。她祈禱媽媽不在家。也許,只這一次,運氣會站在她這一邊。

*

凱特琳站在大樓外,擔心地抬頭望著。太陽即將西落,光線不像剛才那麼惱人了。事實上,隨著夜晚的臨近,她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強大。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五樓,速度連自己都覺得驚訝。她一次跳三個階梯,腿都不覺得累。她無法理解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不管怎樣,她很喜歡這樣。

她離家門越來越近,心情就越黯淡。她的心臟開始狂跳,她想,如果媽媽在家怎麼辦?她會有什麼反應?

但是當她伸手去摸把手時,她驚訝地發現,門已經微微打開。她有了不好的預感。門為什麼會開?

凱特琳輕輕地走進公寓,腳下的木地板吱吱作響。她慢慢地從門廳走到了客廳。

當她進入客廳,轉過頭,突然震驚地舉起雙手捂住了嘴巴。噁心的恐怖感席捲了她,她轉身吐了。

是媽媽。她躺在那裏,呆呆地緊貼著地面,眼睛睜開,死了。她的母親,死了。怎麼會呢?

血液從她頸部滲出,在地板上積起了一小片血漬。她一定不是自殺的。一定是他殺,是被謀殺的。怎麼會呢?是誰?她雖然恨媽媽,但決不會希望她就這麼死了。

血還是新鮮的,凱特琳突然意識到,這一定才剛剛發生。門半掩著,是有人強行進來的嗎?

她突然環顧四周,感覺脖子後面的頭髮豎了起來。這是別人的公寓嗎?

仿佛是為了回答她內心的疑問,就在這時,三個人,從另一個房間出來,從頭到腳都穿著黑色。他們滿不在乎地走進了客廳,朝凱特琳走來。三名男子,很難說他們多大年紀——他們看起來像不會衰老一樣,也許二十多歲。他們都身體強壯,肌肉發達,身上零脂肪,打扮得很好,而且非常非常地蒼白。

其中一人走上前。

凱特琳嚇得退了一步。一輪新的感覺席捲而來,恐懼的感覺。她不明白怎麼回事,但她能感覺到這個人的能量,這感覺非常非常糟糕。

“啊,”那些人的頭兒說,聲音黑暗而陰險,“小雞回到雞棚了。”

“你是誰?”凱特琳問道,同時退了一步。她掃視著房間,希望找到某種武器。也許一根管子,一只球拍也行。她開始想著逃離的路線。她身後的窗口,是否能帶她通向消防逃生梯呢?

“這也正是我們要問你的問題,”這個頭兒說,“你的人類朋友沒有給我們答案。”他說,指著她媽媽的屍體。“希望你給我們。”

人類?這個人在說什麼?

凱特琳退了幾步。她沒有太多迴旋的餘地。她幾乎靠到了牆。她現在想起來了:她身後的窗口的確能帶她通向消防逃生梯。她記得來公寓的第一天,她還坐在它上面。逃生梯雖然生銹,搖搖晃晃。但它似乎可以用。

*

“在卡內基音樂廳進食得不錯啊,”他說。他們三人緩緩走近她,一步步往前逼近。“非常戲劇化。”

凱特琳拼命地搜索著記憶。

進食?她努力回憶著,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在中場休息時?”他問,“你想傳達什麼資訊?”

她靠在牆上,已無處可去。他們又邁進了一步。她覺得,如果她不說出他們想要的,他們一定會殺了她。

她用盡全力回憶。資訊?中場休息?她想起自己在大廳遊走,穿過鋪著地毯的走廊,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房間。繼續回憶,是的,她想起來了。一扇敞開的門,更衣室,一個男子在裏面。他抬頭看著她,眼睛裏還曾有恐懼。然後……

“你居然敢在我們的地盤這麼幹,”他說,“你知道規則的。你將不得不為此付出代價。”

他們又邁進了一步。

突然一聲巨響。

就在那一瞬間,公寓的前門被撞開了,幾個穿制服的警員沖進來,拔出槍。

“不許動,混蛋!”警員尖叫道。

這三人轉過身去,盯著警員。

然後,他們慢慢地走向警員們,一點兒都不怕。

“我說過,不許動!”

那個頭兒繼續往前走,警員開槍了,聲音震耳欲聾。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那個頭兒都沒有停下來。他笑著的嘴咧得更開了,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半空中的子彈。凱特琳很震驚地看到,子彈在半空中停住了,停在了他的掌心裏。然後,他舉起手,把手慢慢捏成了一個拳頭,把子彈捏得粉碎。他打開手,把粉塵慢慢倒在了地上。

警員也一樣,驚恐地盯著他,張大了嘴。

那個頭兒的嘴咧得更開了,他伸手抓住了警員的槍。一把把槍拽了過來,揮舞著打在警員臉上。那個警員往後飛去,他的幾個手下也被打倒在地。

凱特琳已經看夠了。

她毫不猶豫地轉過身,打開窗戶,爬了出去,跳上了消防逃生梯,快速爬下了搖搖晃晃、生銹的階梯。

她拼命地逃跑。這個舊的消防逃生梯可能很久都沒有用過了,當她轉過一個拐角時,一級臺階斷了。她腳下一滑,尖叫了起來,但後來終於找回了平衡。整個消防逃生梯不停地左右搖晃著,但還沒有完全放棄自己的使命。

當下了三段樓梯時,她聽到身後的響聲。她抬起頭來,看見他們三人也跳上了逃生梯,他們開始往下追,速度難以置信地快,比她快很多。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她來到了一樓,發現無路可走:這裏離人行道還有十五英尺高。她轉過頭,看到他們馬上就要追來了。她再往下看了看,別無選擇,跳了下去。

凱特琳暗暗地準備應付著陸的衝擊,希望它不要太糟糕。但讓她吃驚的是,她的腳輕盈而靈活地落在了地上,像貓一樣,幾乎沒有任何痛苦。她又飛一般地繼續奔跑起來,她有信心甩掉他們,無論他們是誰,都將被遠遠地甩在後面。

當以難以置信的速度來到街區的盡頭時,她回頭一看,期待看到他們被遠遠地甩在地平線上。

但她很震驚地發現,他們只落後她幾英尺遠。這怎麼可能?

她還沒來得及想完,就感覺到他們朝自己身上壓了過來,他們已經把她撲倒在地。

凱特琳使出了全部新生的力量來對抗攻擊者。她肘擊了其中一個人,並驚喜地看到他飛出了幾英尺遠。她倍受鼓舞,轉過身去,肘擊另外一個人,並再次驚喜地看到他朝另一個方向飛去。

那個頭兒壓在她的正上方,開始掐她的脖子。他比其他人更強壯。她抬頭看著他那大而烏黑的眼睛,就像盯著一雙鯊魚的眼睛一樣。那裏沒有靈魂,像死神一般。

 

凱特琳用盡了所有辦法,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終於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把他甩了出去。她跳著站起來,再度飛奔起來。

但她還沒有走多遠,就感到自己又一次被這個頭兒擊中了。他怎麼能那麼快?她剛剛把他甩進了對面的小巷子。

這一次,她還沒來得及還手,就感覺到臉頰被指關節擊了幾下,意識到他反手打到了她,力道非常猛。天旋地轉,她跌倒了,但很快恢復了意識。在準備反擊的時候,她突然看見兩個人跪在她身邊,把她按住。那個頭兒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布。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鼻子和嘴就被布給捂住了。

她最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世界天旋地轉,漸漸模糊了。

在眼前陷入完全的漆黑之前,她敢發誓,她聽到一個黑暗的聲音在耳邊呢喃:“現在,你是我們的了。”